沈九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齐国公齐恒夫妇两人双双瘫倒在榻、其女儿女婿为夺家产,在国公府大打出手。
齐恒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国公夫人被骠骑将军司马翀接回了留侯府,第二日侍女进门才发现,人已经死在了榻上。
云帆也没想到,沈家九爷平日里看着纨绔,没想到竟是如此硬气之人。
摄政王守着他的时候,邪魅狂放、手段百出,背地里却是神色黯然、怅然若失。
直到那天,摄政王正与皇上在乾和殿商议北关战事,赵总管突然进殿回禀道:“启奏陛下、摄政王,沈九爷,殿外求见。说,想请皇上恩准,允他戴罪赴北。”
云帆看到,摄政王的动作,一下子凝滞了。
皇上看了看摄政王,站起身走到殿门口,看着外面雪地里跪着的单薄的身影,回头唤了声,“皇叔?”
摄政王仿佛一尊突然复活的雕像,在起身的一刹那,云帆看到了摄政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泪花。
门外的大雪纷纷扬扬,自高祖皇帝建都晏城以来,这样大的雪,还是头一回。
天地间万事万物,仿佛都笼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白茫茫一片,如同这混沌难开的世间。
摄政王不说话,皇上也静默相陪。
殿外阶下那抹单薄的身影,很快落满了雪。哪怕隔着很远,云帆仍然能看得出,他在颤抖。
那低垂的头、削弱的肩,再不复少年往日的鲜衣怒马、明艳飞扬。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身影,天地间静得仿佛只有大雪落地的簌簌声。
良久,摄政王终于开了口,“皇上跟沈九自幼相伴,不想救他于水火?”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
摄政王这次转头看向皇上,认真问道:“皇上想救他吗?”
“此刻沈绍安落难,走投无路,皇上若不顾臣的意愿,颁一份圣旨给他,即可收获一名忠心耿耿、唯皇上之命是从的心腹良将。”
“施恩要选择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时机过了,再施恩便了无意义。”
皇上沉默片刻,轻声回道:“朕,富有四海,良将易得。然皇叔倾心所爱,世间唯此一人。朕,怎好夺皇叔心头至爱?”
倾心所爱……
这世间,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意。
或许,沈九也知道。
只是,他不想,也不愿接受……
这一天一夜,沈九爷在雪地里跪了多久,摄政王就站在殿门口望了他多久。
天亮了,皇上悄然回到摄政王身边。
摄政王道:“陛下,拟旨吧。”
皇上一个哈欠打了一半,讶然问道:“皇叔决定了?”
摄政王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个难得的将才,本就该策马长枪、征战沙场,将他困于王府之中,委屈他了。”
皇上没说什么,亲自拟了旨。
赵弗出殿传旨,摄政王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此后三年,每有北关军报至,摄政王都会命人重拟一份,将原件带回府中。
无数个夜里,云帆侍立一侧,看着主子拿着信,留恋的目光温柔缱绻。那看着信件的目光,仿佛看着那张浓丽的容颜。
安泰十三年,沈将军归。
同年,梁王起兵谋反。
司马翀带领的叛军将皇宫团团包围,青浅带着青云门众门徒守护皇宫。
司马翀攻打半日,寸步难进。
两军对峙,司马翀狂笑,“赫连瑾,你可知,此时南城门外,沈绍安现在是死是活?”
“他应该去了南大营,对吗?”
“若他接到叛军消息,你猜他是留在南大营,等皇上招兵入京的圣旨,还是带着他的亲卫营,回京报信?”
而此时,摄政王和皇上,已经知道了叛军攻到南城门下的消息。
云帆只听到摄政王留下一句“尔等留下保护皇上”的命令,人已经飞掠而去。
区区万余叛军,根本留不住摄政王。
直到北关军至、城内司马翀叛军被诛,谋反的宫女内侍尽皆被抓。
云帆带人赶往南城门,看到的却是浑身是箭、倒在沈九爷怀里的摄政王。
看到了哀恸泣血的沈将军,颤抖着,将唇轻轻的、久久的,印在摄政王的唇上……
云帆心想:原来,主子并非一厢情愿。
沈将军再次带兵赴北,只是走的时候,队伍中多了一副棺椁。
他将主子安葬在赤水岭大营往西北十余里的高岗之上,并在旁边盖了一座茅草屋。
没有战事的时候,沈将军就住在那间茅草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他们的周围,种下一大片的桔梗花。
转瞬十年光阴,一晃而过。
刚过而立之年的沈将军,已是满头白发。
连年征战,受伤无数,身体已满是沉珂旧疾。他越来越多的时间,总是久久坐在那座坟茔前,垂首不语。
那天,他突然让人唤了云帆过去。
沈将军兴致很好,准备了酒菜,让云帆陪他喝一杯。
云帆知道沈将军嗜酒,平日里无酒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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