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又是一阵恍惚，周遭环境一变，入目白茫茫的一片。
灵堂不远处，有个斗大的“奠”字。
萧开胤的眼睛刺痛了下，走过去捧起灵位一点点抚摸上面的名字。
这是江青姚的灵牌。
“王爷请节哀顺变。”一道沉重的声音，自萧开胤身后响起。
他回头一看，虞尚书来了。
萧开胤很快恢复成平日清冷的模样，作势请虞尚书去书房谈话，只是另一只手却出卖了他——紧紧捏着灵位，指甲都泛了白。
“瑞王是睿智多才之人，何必为了已经逝世之人如此伤怀，三个月了，这灵堂理应撤掉了。不知臣可否见见虞侧妃，臣很是挂念她。”虞尚书态度恭敬，语气却颇有些傲慢。
在他眼里，妻殁可以续弦，更何况如今瑞王府内宅里，他女儿才是最大的。
前太子被废后，陛下一直没有再立储君，最有能力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萧开胤便成了大热人选。虞尚书确定把女儿嫁给瑞王做侧妃后，便已经选好了站位。
萧开胤顿在原地，冷眼看去：“虞尚书语气不小。”
虞尚书一愣，微微抬眸。
瑞王对他一向客气有礼，在他看来，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也帮瑞王做了不少事。
虞尚书有一瞬的不高兴。
萧开胤嗤笑着冷冷睇了他一眼，兀自往书房走去。
虞尚书往萧开胤内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头掠过一阵不安，敛起素日里的傲气跟了过去，说话语气也比之前客气许多。
萧开胤让闫夺拿来一沓纸和一只小木盒。
“本王纳侧妃之日，王府走水，王妃不幸蒙难。本王与王妃虽生罅隙，可她肚子里到底怀着本王的孩子，本王也不想落个宠妾灭妻的罪名，所以从未考虑过休妻另娶。”
虞尚书脸色难看：“那是，王爷情深意重。不过如今王妃已然……”
“虞尚书先看看那些是什么。”萧开胤慵懒地朝那沓纸努努下巴。
虞尚书忐忑地拿起那些东西，越看越心惊肉跳，上面竟然详细记载了虞柔主仆如何筹谋纵火的过程，口供里甚至还将他记载进去，言明他也参与了王府走水一事！
“看看那只盒子。”萧开胤忽然咧嘴，露出阴森笑意。
虞尚书抖如筛糠，战战兢兢打开，赫然看到一只经过特殊处理而未腐烂的人手！
他吓得倒退数步，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我家王妃行仁蹈义，岳峙渊渟，向来待虞侧妃亲如姊妹，本王与王妃夫妻一体，对于王妃的离世痛彻心扉，你说本王该不该替她报仇？”瑞王说话慢腾腾的，带着些许玩味和漫不经心。
虞尚书没有听出半分“痛彻心扉”，倒是听出了几分癫狂。
她早听淑妃提过，瑞王在战场厮杀太久，见惯了尸山血海，一旦将他逼入绝境，便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揣摩之。
虞尚书重重地跪下：“王爷明察，臣断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
前太子卖官鬻爵一事牵连甚广，余波犹在，被流放、抄家之人数不胜数。这个时候他若再被爆出谋害瑞王妃的事情，后果难以想象。
“是吗？藏拙阁周围一直有人暗中护卫，可那晚竟然全都被人引走，你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日仪式那么隆重，是为了向虞尚书表示他的诚意，没想到却让人有了可趁之机，偷偷混入王府行事。
他因为心虚，才会提前找由头禁足了江青姚，本想叫她安心待产，可王府下人竟然捧高踩低地苛待起王妃。
说一千道一万，没有他的忽视，江青姚不至于惨死。
虞尚书头上渗出大滴冷汗，臣服地磕下头：“臣对王爷忠心耿耿，万死不辞！臣定会助王爷揪出幕后之人，戳穿他们离间王爷和臣的意图！”
萧开胤点点头：“这只手便送给你了，侧妃身边那个丫鬟便是用这只手点的火，虞尚书拿回去日日看一遍，一日三省尔身，方可知明而行无过。”
“虞侧妃往日和王妃情同姊妹，王妃去世后，虞侧妃太过伤心导致一病不起，未免传染了病气给虞尚书，便不用相见了。”
虞尚书认命地点了头：“臣明白，叫王爷费心了。”
他知道，虞柔这一“病”不知道得病多久呢。
等虞尚书离开后，萧开胤把灵牌擦得一尘不染，小心翼翼地放回灵堂。
“王爷，该用膳了。”张德全不忍心地看了瑞王一眼。
萧开胤点点头，默不作声地一路行至舣舟阁。
舣舟阁在湖泊中心，原本并不是供人住的屋子，自打花迎丧命后，虞柔便被移居至此。舣舟阁四面环水，出入需要乘舟，四周有府兵看守，苍蝇未经允许都进不去。
萧开胤踏入舣舟阁后，看看桌上的两盘菜：“侧妃怎么不吃？本王来陪你用膳了。”
虞柔从厢房里跑出来，泪流满面地跪到他跟前：“王爷莫要再叫我吃这个了，日日吃顿顿吃，我受不住了！王爷有那么多仇敌，定是他们买通花迎陷害于我！王爷你饶了我吧！”
不过三个月，虞柔已经从貌美如花衰落成面黄肌瘦的枯花。
她发髻凌乱，眼底暗沉，目光呆滞。
萧开胤阴冷地弯了嘴角：“本王陪着你一起吃，本王都受得住，你怎么会受不住呢？皎皎都死了，我们这对狗男女不配吃好的。”
虞柔猩红着眼疯叫：“你才是罪魁祸首！你为什么要折腾我？你难道不爱我吗？不爱又为何默许我投怀送抱！”
站在舣舟阁外的张德全，叹着气摇了摇头……
萧聿怀回到私宅，一眼就看到萧开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瞪了门房一眼：“也不知道扶四哥起来？”
门房委屈道：“瑞王不许小人打搅。小人一靠近，瑞王就瞪小人，那眼神要吃人一样，”
萧聿怀无奈，上前搀扶：“四哥？莫不是哪里受了伤？快起来。嘶，四哥的手怎么如此冰凉？”
萧开胤看到萧聿怀，疯癫地摸他双腿：“老七！不是说山上雪滑，你摔到石头上断了腿骨吗？你没事，太好了！”
萧聿怀探向他额头：“这么烫？四哥你这是怎么了？来人！拿本王玉牌，速速去请楚太医！”
“她不会原谅我的，不会的，我不能坦白，不能……”萧开胤晕厥之前，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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