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又一盆的热水被灌入木桶中，客栈的伙计将水温调试好，就全都快步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充满水汽，蒸腾向上。
后卿将蓝浅剩下的衣物褪去，将伤口处使了个避水诀。
随后他自己也褪去衣物，将蓝浅横抱着踏入了木桶中。
二人同在木桶中，未着寸缕，后卿习惯性的将蓝浅搂在身前，而自己则坐在其身后，这样蓝浅整个人就能被圈在怀里。
“处理伤口的时候很痛吧，伤是因为本君受的，等你醒了记起来，让你咬本君一口报仇。”
后卿对蓝浅说道，语气里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甚至有些宠溺的味道。
他不是第一次跟蓝浅一起沐浴，前世的他，拽着同蓝浅一处沐浴过很多很多次，温泉、行宫、浴池、木桶，很多地方。
只不过，每次的场景都伴着暴戾、施欲和血。
蓝浅也不似现在这样安静。
所以现在两个人在一处，这般静谧，甚至会生出些岁月美好的错觉。
“你啊..........最讨厌脏的东西。所以我先帮你把身体清洗干净。”
后卿一边说一边用毛巾为蓝浅清洗身体，虽然伤口施了避水诀，但毛巾略过的时候后卿还是有意避开。
“省得等你醒过来，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心气不顺，又找我的麻烦。本君给你洗的干干净净的。”
后卿说着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任由那毛巾缓缓沉入桶底。
轻叹了一声，后卿将额头抵在蓝浅的后颈处。
一时之间，空气中除了蒸腾的水汽，便再无声响。
“蓝浅.............说来也奇怪.......”
后卿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一直盼着你死，上辈子是这样，重活了一次还是不曾变..........可我............”后卿声音难以控制的抖了一下。
“可我看见你现在这般，毫无血色，生气全无，我却一点也不高兴...........”
后卿双臂用力向内，将蓝浅抱得更紧。
“我觉得........这里堵得慌，难受的要命........好像揪成了一个团...........”
后卿声音闷闷的，在水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蓝浅的手，两个人十指交缠，后卿带着蓝浅的手一起，比了比自己的心口处。
“你知道........重阳突然间被纱铃罗刺穿拖入深渊的时候，我想的是什么吗？
呵呵........我想，幸好不是你............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想不对，可我确确实实这般想了。”
“我这个人...........好像活了两辈子，其实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后卿的脸颊慢慢贴向蓝浅的肩膀。
“阿娘因为我早早离世。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她现在还会活得好好的，在上界享福，我啊........就是她的活累赘。”
“我，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也许你们说得对，我就是灾星。
但即便是灾星，也会有那么一刹那，不想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木桶里的水太热，后卿的鼻尖有些泛红，蒸汽滴到了后卿脸上，从眼眶滑落。
“蓝浅............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一出生就活在这泥潭里，从骨血里就已经是脏的了。不管我做什么，在你们上界眼里，魔始终都是魔。”
“其实……跟你说实话，那天在赤霞峰，我说的是真的。你怎么对我，我其实都无所谓。
我不会憎恨，也不会怪你，因为我发现，只要你偶尔对我好那么一次..........哪怕只是笑一下，我就会把以前的不好全都忘掉。很奇怪吧，我也想不明白.........”
“可.........师尊的命，是我们之间的一笔烂账。”
“我很自私，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烟云罗说她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景色，但那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
有个不漏风的地方住、有没长霉的东西吃，没有三天两头挨揍，下雨天不用淋雨，冬天有冬衣可穿，如果哪天运气好再能赚些银子，给我阿娘买几件好看的衣裳........
我..........其实.........只是想这样，稍微不那么难的活着。”
“师尊他给我吃的、让我有地方住、教我修习，让我不用再疲于奔命，他收留了我。
即便知道了我的身世，也没有嫌弃我……除了阿娘，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对我说过‘我很好’，这样温柔的话了……
而你却说他对我有所图谋...........蓝浅……我什么都没有.........连饭都是师尊给的，他能图谋什么？你若是我，你会信吗？”
“师尊曾经说，他希望让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挨饿、没有人被奴役、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没有歧视，我觉得那样........很好...............”
“活了两辈子，其实以前我没羡慕过谁，但我现在真的很羡慕，甚至是嫉妒福生这小子。
阴牢那次也好，这一次也好，你都那么护着这小子。
如果你知道你护着的人、重阳护着的人，许如星护着的人，其实是你最讨厌的我，是不是能把你气的现在就醒过来，给我一巴掌。”
“我知道，我们之间，终归是两路人。重生回来以后，我告诉自己，离你越远越好。
可........偏偏，我们又纠缠在一起，更可笑的是，我心底里，其实一点都不讨厌............
甚至............我想同你纠缠..........我想跟你说不清、道不明，缠得越紧越好............
我们互相痛恨也好，刀剑相抵也好，彼此厮杀，怎样都好...........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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