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城微扯蛾眉，在感受到他的轻抚过后，先是一惊，随即猛然回身看向那双眸子。
“你醒了？”胤昭面带笑意，看着她一脸仿佛失忆后的惊诧表情，俯身凑向她耳畔，缓慢低沉的声音一如柔滑细腻的丝绸，“芙蓉帐暖，一夜春宵，上神这么快便忘了？”
茗城慌然无措地向后退了几寸，在颊上生红的瞬间化作一缕微光跃出榻间，轻身一转，穿好散落遍地的裙衫。
胤昭转身缓缓坐起，只一身中衣落拓。在见她要离开时，箭步冲到她身前阻拦。
“你何时离开？”茗城将目光转向别处，躲避那若隐若现的胸膛。事到如今，她已不敢再看他的脸，还有他直逼她心底的温柔目光。
“这便要赶我走了？”眸中带笑，“我哪也不去。”
她艰难抬起头去看他的一脸笑意，目光不由落到他胸前深浅不一的伤口上，那个被发簪扎伤的血洞正随着他的气息不断起伏，仿佛也化作一道利刃死死扎进她的心口。
她努力压制袭上眼眶的酸苦，抑制自己欲伸手去触碰、问他疼不疼的冲动，却终是只能转过身背对着他，掩饰自己不争气的泪水，任由心疼占据所有理智。
她恨他。
但她也爱他。
“茗城，我说过，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他的声音柔软温暖，“你若还是恨我，如今……我的人也在这里，任由你处置。”
说话间，他那带着湿润又温热的浪潮，微微抚弄着她的耳廓。他抬起手臂，轻轻将她扣在怀里，随即，一串又一串细软的吻，自她的面颊逐渐绵延到肩颈上。
当他混浊的气息即将触碰到她的温唇时，她却向旁处躲了躲。
他浑然一顿，平尽欲火后，将整个脸庞紧贴着她的：“我一直很后悔，若当年我能有如今的勇气，或许，你我便不会蹉跎了这百年的时光……所以茗城，给我个机会，让我用余生慢慢偿还，好么？”
她依旧没有说话。
倘若百年前，他不是以欺骗现身、没有无相玄冰的出现，倘若三万年前，神庭未给她下那道同生咒，或许，他们还有或许。
“胤昭……你的深情……来得太迟了……”泪水早已浸遍整个面庞，而她的声音却依旧平静冷淡，“你要留下……便随你。”说罢，挣脱他的怀抱夺门而去。
……
苕华城似乎终于恢复了生机，尤其是落夜时分，那曾经孤寂的古城，居然还开起了夜市。
茗城慢慢走在人流熙攘的街市上，穿过花团锦簇、火树银花之间，耳边是人间喧浪。
此时正值凡间乞巧，街上的叫卖声、唱曲声、嬉闹声、锣鼓声交织成一片奔腾不息的繁华海洋。有来来往往衣袂蹁跹如仙、淡妆浓抹如画的女子，还有数不清的俊秀朗逸、意气昂然的公子，在这片海洋中互诉衷肠、燃灯祈福。
她停下脚步，淡然一笑。想想在自己还是凡躯那会，是万万不会走到这喧嚣的街市中来。一则她向来不喜喧闹，另一则，这种祈福祝祷的节日，对她一个神仙而言，委实没什么意思。
但此刻，她却特别想燃起一盏明灯，写上一份心愿，看着它逐渐远去。
垂眸看向脚下，色彩斑斓的土地上，满是晃动的光影。她不禁问自己，若真的燃起天灯，她会写什么心愿？
“听说前面有位公子为求心爱女子回心转意，正在放天灯呢！”人群中，几个妙龄少女尖叫连连。
“真的么？居然还有如此有情趣的男子！”另一个附和道。
“我们快去看看吧！”
那些声音渐渐远去，不消顷刻便消失在人来人往之中。
茗城微微摇头之余，又忽生趣意，不觉间竟也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月影湖畔，水光幽静，面前是一团又一团光亮柔和的天灯。
旖旎流彩之间，一个挺拔身影伫立其间，在昏黄的光晕下，那男子的面容分外柔和。伴着无数飘起的天灯，他俯在身姿窈窕的女子耳畔，呢喃顷刻。女子低低浅笑，随即，男子终于牵上了她的手。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女子赧红着脸，便那般被男子牵着手，跑出人群，如两道带着柔光的彩霞，逐渐隐没在人海之中。
茗城抬头遥望漫天的天灯，脸上微微扬起憧憬。随着人群散去，在她收回的视线中，那个月落兰玉的身影正款款向她走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所有温柔与美好送入她心底。
借着街边的光火，他栗色的眸子清澈明净，柔色缱绻，如星辰，如瀚海。
“喜欢么？”
她快速扭过脸不看他：“不过是天灯罢了，看了数万年……还不够么！”
“我方才见你可是笑了！”转而盯着远去的天灯悠然道，“我在街边看到那个年轻人，苦恼着想求心爱之人的原谅，却想不出讨她欢心的办法。”
“所以你便助他做了这般无聊之事？”冷冽的脸上微微勾起一抹匿笑。
“这本是我想为你做的。”看她露出惊讶，胤昭戏谑道，“只是这种事太过张扬，我这把年纪可做不来。”
“而且我猜，上神对这种凡间之物亦不会感兴趣，便想着……索性便宜了那个年轻人吧！”倾身俯到她耳畔：“司命同我说过，女子在说她不喜欢之时，便是在说喜欢。”
随后，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在光火交织的街市之间，正如这凡尘之中千千万万对有情人一般。
他不是帝君，她不是帝女。
这一刻，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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