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璃立在浣宫中静静地等着，没多久，便听见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那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地气息。
甘苦凛冽，却没了桃花的味道。
她小心迎上前，伸手轻轻替他去了外袍，接着一件一件，轻车熟路。
手指没有碰到他身体分毫，不徐不疾，沉稳有序。
所有衣裳除尽后，便悄然退到一旁，悉心聆听，有水声响起，该是他入了汤池。
于是她就默默立在他身后陪着。
良久，白湛在水中睁开眼睛，“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灿若晴空依然不变，却比从前少了许多情绪，多了几分清冷。
“尚翠。”九璃用了尚翠的声音回答。
白湛不再说话，她就继续立在一旁低着头陪着。
等到他起身，便立刻按他以往的习惯，先披了浴袍，再打理那一头冰川一般的银发。
九璃终于还是没忍住，指尖在发丝之间轻轻的掠了一下，之后继续按部就班，低着头做该做的事，却不知道头顶上已经有一束凉凉的目光，开始仔细打量着她。
白湛走后，九璃刚要找个由子离开，就被管浣宫的仙官给叫住了，“哎，那个谁，你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她没给人当过下人，就只能装装样子，极力回想之前尚翠服侍自己的时候是怎么说话做事的，就装出什么样子。
“你上哪儿去？”
“我在别处还有事。”
“你少诳我，我在弥天宫里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我这澡堂子小，想跑？”
“额……，其实也不小。”九璃向四周瞄了一眼，偌大的浣宫，仙气缭绕，就这一个守门的仙官，再无旁人。
“我知道，我这儿浣宫地儿偏，君上百八十万年也不来一次，你们这种小丫头觉得在这儿没盼头，没出头之日。”
“其实也不是这样，这浣宫被您打理的这样干净舒适，君上既然来过一次，就一定还有第二次，万一哪天您将他老人家伺候地高兴，加封受赏分分钟的事。我呢，一个临时做兼差的，就不陪您了。”九璃嘴里说着，还惦记着往外走。
白湛百八十万年都不来的地方，她可没空在这儿浪费时间。
“哎！回来回来！你里面还没打扫干净呢，想走也要弄干净再走，地上的水擦了，池子里的水放掉，换新的，十八尊兽头全部擦一遍，香料柜子重新整理一遍，做完这些再走。”
九璃硬是被这仙官给拎了回去，手底下就有了杀人的冲动，还没等发作，外面进来了个衣着华丽的宫女，一看便是个高阶的仙子，“赵忠在吗？”
那仙官三下两下把九璃怼进屋内，慌忙出去迎接，“赵忠，见过侍裳姐姐。”
仙子嫌弃道：“少嘴甜，我来这儿传谕的，听好了，君上今晚还会过来洗尘，你这浣宫准备好接驾。”
赵忠一听，吃惊地不可置信，“真的？可是君上早上刚来过啊。”
“怎么？君上什么时候洗澡，一天洗几次，还轮到你过问了？”
“小仙不敢。”
侍裳眼光四下看了一圈“嗯，收拾地倒是挺干净，就你一个人？早上替君上更衣的宫女呢？”
“啊，尚翠啊，她在里面打扫。”
“嗯，让她继续伺候。”
“哎，好嘞！”
赵忠送走了侍裳，进了浣宫里面，对正趴在地上擦地的九璃道：“你，以后就在这浣宫里伺候了！”
……
是夜，白湛果然来了。
可惜九璃什么都看不见，一早蒙上双眼等着他。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脱衣服，沐浴，穿衣服，梳头，之后走人。
第二天，又是清晨入夜各来一次。
第三天、第四天，白湛日日驾临浣宫，却再没说过一句话，
七天过去，九璃照例洒扫完毕，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天黑，呆呆地琢磨怎么逗他开口说话。
两个人越是不说话，就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上第一句。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周身有一种无情的冰凉。
因为有封魔令在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惹毛了真的一道极雷下来，她未必扛得住。
这时，浣宫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一大群宫女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姿色中人之上，皮肤极好的女子进来了。
流霄。
九璃立刻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流霄那个鼓溜溜的肚子，如此的刺目。
看到这个肚子，便想起了温莲，那孩子依托在殷九璃的肉身中，也不知现在到底在哪里。
一个宫女走了过来，见了九璃，“你就是从下面天风十二宫上来的那个尚翠？见了君后娘娘，还不跪拜？”
九璃走下台阶，从上到下打量着流霄，真的很想一脚把这个女人连人带球一起踢飞。
她一步步走到流霄近前，这女子，当年她只用了一根手指，就将她戳晕，之后借了她的样子在弥天宫献舞。
如今，她依然可以，只用一根手指，就将她连同她那肚子，一起像水中泡沫般戳得无影无踪！
她指尖稍稍泛起一点猩红，正琢磨着到底要让她怎么死才解恨，忽然耳边有个纤细轻柔的声音响起，“娘亲。”
她的眼光猛地重新落在那肚子上！
温莲！
她肚子里的竟然是温莲！
只是瞬息之间，所有的杀意全部抹去，九璃的唇角微钩，双膝一曲，便姗姗向流霄跪下了。
这世间除了无极师父，就连白湛也没有受过她的跪拜，如今，为了温莲，跪便跪了。
“拜见君后娘娘。”
“你就是无极天尊从下面调上来的尚翠？”
“正是。”
“本宫听说，近日君上每日来这浣宫两次，都是由你伺候？”
“回娘娘，是的。”
流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平凡的姿容，平凡的身材，连声音都平淡无奇，一副二十多岁普通女子的模样，在弥天宫的仙子中算是年纪大的，这样一副尊容，掉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到，于是眉眼间多了几分轻蔑。
“你在人间服侍君上近万年，该是最知君上喜恶，以后还当尽心伺候，莫要恃宠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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