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忠秉闻言，眼底微不可察地露出一抹平常的笑意，那眼神像是欣赏也像是被她这一句话给点着的。
他看向季归峤，语气缓缓地说：“关于阿行，你想问什么，或许在我这里可以解除你对他的疑虑。”
“我对他没有疑虑，只是出于医生的原因，我想了解一下他的经历，也好对症下药。”季归峤面容淡然，声音夹着几许冷冽地纠正对方的话。
对方似乎对于她的纠正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依旧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字：“嗯。”
季归峤见他不再打算问自己什么，她清了清嗓音，眸光看向对方：“你去过那里那么多次，为什么不亲自去看他一眼，或者带他来这里治疗？”
“他不愿意。”
对面季归峤的问题，以及眼神里的疑问沈忠秉继续解释，他脸上多了些无奈和痛惜：“我也不想再逼他，他这一生已经够为难了。也许，这样对他来说也好，他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愿我去看他。”
季归峤听着感觉依旧云里雾里的，她迟疑地再次开口道：“他之前称你为坏人，又是怎么回事？”
沈忠秉听着这两个字，先是一阵愕然，下一秒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却多了一丝从内心深处而生的笑容。
他笑起来的样子也是透着一丝威严的，很快便逐渐收敛了神色。然后他起身，走到自己办公桌的跟前，抽开一旁的柜子，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送到季归峤眼里。
“看吧，边看边说。”
季归峤垂眸将黑色的厚重皮壳封面打开，才发现里面是一些照片。这是一本相册，有些照片都泛黄了，上面的人影有些模糊不清，有些黑白的照片没有塑封，只有一些彩色的照片塑封了。
季归峤视线落在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上，她从相册夹上将那张照片取下来，捏在手里，那像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子还显年轻，模样俊朗又清丽，与顾衍行有些相似，男子笑的明媚，右手挽着一个男孩，小男孩已经到了他腰上一点的位置，模样酷酷的，不见笑意。而另一只左手也瞧着一个颇为小的孩子，比右边的还显得要小一点儿，约摸着只有两三岁的样子。
两个孩子的模样都有点儿像中间的那名男子。季归峤一眼认出了左边小男孩的模样，一脸的稚气，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明亮，笑起来的模样也与中间的男子差不多，只是稍显稚气又可爱，小小的站在那里，像个乖顺的瓷娃娃。
“这是顾衍行？”季归峤捏着手里的照片，手指指向左边的小孩子，看向对面的沈忠秉。
“嗯。”沈忠秉略微点了下头，放下手里的茶，眼神之中多了一丝回忆，他的声音缓缓响彻整个办公室，语气不紧不慢：“中间的那个人叫顾听潺，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右边的是顾淮，顾衍行的哥哥。照片后面有他们的名字。”
季归峤视线瞥了一眼照片后面最下方的位置，中间写着顾听潺、右边对应着是顾淮，另一边印着顾衍行的名字。
这张照片显得很温馨，却没有女主人的身影。
“那，他们的母亲呢？”
“去世了。”沈忠秉又继续讲述，他的语气很像是那种说书先生似得，面色依旧严肃而平静。“生下顾衍行难产去世了。两兄弟小时候是阿爷阿奶在照顾，后来连爷爷奶奶也去世了。顾淮就担任照看弟弟的重任，顾听潺那会儿也是隔三差五才回去一趟，匆匆见孩子一面又赶回部队，后来我向上级反映，才允许两孩子在顾听潺不出任务的时候接来住几天又送回去。可这样的时光没过几年，顾听潺在一次任务当中牺牲了，尸骨无存，两个孩子一个才刚成年，一个才十几岁。古鹰寨也是因为被非法分子袭击占领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我们废了很大的代价才将两个孩子从那里救了出来。”
季归峤闻言，眼眶微微发红，她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声音夹着些许干涩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都通过了部队考核。顾淮正儿八经子承父业，而顾衍行，完全是因为有顾淮在的缘故才留在那儿，以及想要报屠寨之仇。不出几年，他们的成绩确实很出色，特别是顾淮，简直是第二个顾听潺。他们只带了一队人，进入古鹰寨，将那些非法分子有的抓了，有些逃走的直接放了把火把那里全都烧了，他们的家也就没了。因为那次的贸然行动，两人都受了严重处罚，顾淮被直接调去镇守边界，却因为一次行动，也永远留在了边界。于是，顾衍行执着于找他的哥哥的尸骨，也主动申请去往那里，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我是不愿意让他去的，可最终他背着我还是去了，借着我的名义。当时我们正在追击一个犯罪团伙，接到消息他们逃亡去了边境，顾衍行主动请缨，我想过去制止，可是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一堆杂草盖住，应该是队里的人想救他才这么做的，他那支队，12个人，只剩他一个人。后来我们查了一下，那次行动失败不是偶然，是他的队伍里出了叛徒，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将近死亡。”沈忠秉指了指自己的左手，那里只剩下一个袖子：“这是我们撤离的时候受伤的。在顾衍行受伤期间，我们一直在查那里的内部人员，可惜只引出了几个杂碎，我知道他们有更加庞大的关系网，我只能暂时先保住他，将他从那里带走。主动请辞，来到了这里，让对方放松警惕。这些年，一直如此。只是阿行不太好，从他醒过来之后，他几乎没有以前的记忆，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讨厌这里，讨厌我，从这里逃过很多次，起初他逃出去一次，我将他抓回来关起来一次。来来回回的，我也累了，就让他逃，我只需派人盯着他就好，后来才知道他去了云城精神疗养院。正好这里也需要心理医生，相互交流和合作，因此这些年一直与那儿接触。但我很少露面，很多时候都让这里的负责人出面。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季归峤微微颔首，眸光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询问了一句：“你们查到那个背叛者了吗？”
“这个就没有办法透露给你了，季医生。”沈忠秉依旧严肃地拒绝回答这句话，季归峤自然意识到这是隐蔽性问题。
“所以，我想请你尽快治好他，然后还给我们，劳烦了。”
季归峤听着他的恳求，站起身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神却充满认真：“这个自然，职责所在。”
她没再多问，也没有多留，向对方微微礼貌地道了别，从办公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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