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沉默片刻，轻叹道：“我没有答案，但似乎在模糊的印象中，像你这样的存在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至于道枯子究竟缠了朕多少世，也只有这一世完结才有答案了。”
“所以你当初许我帝境强者的躯体，是早就预料到这一步？”鬼卿又问。
“朕是天帝。”
天帝答非所问，但鬼卿却听出其中意思。
天帝能成为诸天万界的主宰，绝不是心智简单之辈，只是除了道枯子之外的对手，还不配让天帝动用计谋，皆是以力压之。
鬼卿思索许久，问道：“我现在修为停滞，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天帝笑道：“简单，回天庭，朕为你准备一具帝境强者的躯体，虽然此后修为无法提升，但也够用了。凡是朕麾下的帝境强者，你可随意指定。”
“我想想。”
“可以，朕等你。”
鬼卿起身离开轮椅，本想去见青黛一眼，却鬼使神差来到司天监。
他想见夜梦，却没有让人通禀，只是在司天监外站了片刻便主动结束梦境。
夜梦是第二个变化，若是有夜梦的帮助，也许他能梦到轮回世界。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做出决定，而且夜梦如今在地府，地藏王能放易云出来，未必会放夜梦出来。
他再次睁眼后，又回到那片世外桃源，素雪凑到他面前，眼中满是关切。
“爹爹，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鬼卿伸手捏着素雪的脸轻轻摇晃，而后缓缓起身，朝易云微微一笑，“大师兄，这次我们恐怕又要站在对立面了。”
“你想好了吗？”易云问道。
鬼卿微微颔首，如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只能站在天帝那边。
他忽然打趣起来，“再正式敌对前，送我一程吧，把我送到兖州天军大营。自此你我私下论交情，战场上论生死。当然，如果你觉得我已经无可救药，现在就可以把我擒住送回地府。”
“我会把你送到兖州天军大营。”易云平静说道。
“多谢大师兄。”鬼卿抱拳行礼。
易云随后一字一句道：“不止是兖州天军大营，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大师兄，您这是？”鬼卿试探问道。
易云认真道：“我认定你就是改变天庭的关键，因此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我要做的就是守在你身边，并且规劝你。”
“可你我都不是能劝动的人。”鬼卿话锋一转，“而且如果我最终决定站在天庭那边，你还会守在我身边吗？”
易云温和笑道：“如果真到那一步，就说明我救不了苍生。既无法至公至正，那就偏颇一点，考虑亲疏远近的话，救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鬼卿彻底怔住，久久无法回神。
“大师兄，我没听清，你可否再说一遍？”
“我想你已经听清了。”易云微微一笑。
鬼卿又愣了许久，竟傻笑起来。
“我当然听清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大师兄，你认真的吗？”
易云摊开紧紧攥住的手掌，掌心放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送你一个礼物。”
鬼卿伸手去接，本以为易云会把两枚棋子给他，却不想易云只是给了他一枚黑子。
这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命运的轨迹。
“从今往后，你可执棋。”熟悉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鬼卿紧紧攥住黑子，无比用力，“大师兄，黑与白，也能走到一起吗？”
易云笑道：“天地，阴阳，生死。皆是相辅相成，共同存在。若无天岂有地？若无阳岂有阴？若无生岂有死？正反本为一体，黑白自然可以同存。”
“那好。”鬼卿将黑子拈以指间举起，“执黑先行，从今往后，就由我这个废人来执棋。”
易云将白子拈以指间举起，“那我便替你落子，你不能打的架，我帮你打。”
二人看着彼此，大笑起来。
鬼卿忽然重重叹了一声，“说实话，您有这样的转变，我是没想到的。是因为我变成废物，成为您眼中的弱者？”
易云笑着摇头，“因为我偏心，而我早就该偏心了。”
偏心，看似不符合他的作风，实际这个答案已经接近大道。
这天下本无至公至正之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存在偏见，行事会有偏颇。一味追求至公至正，反而会变得迂腐，正如曾经的浩然宗那样。
在吸取过轮回世界的教训后，他的想法已经悄然改变。
什么是至公？浩然宗是奉行绝对的正义，可这样做的下场就是把整个人族拖入泥潭。
正义同样是有范围的，绝对的正义放在更宽广的环境中，依旧是狭隘的。
而且正义只是一个标准，并不是绝对的真理，会随着人们的观念而改变。
此刻的他，心中不止有仁义，还有道。
他曾立志救天下苍生，而鬼卿也是苍生之一，且是他最该救的人。
至于真正的原因，他始终埋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在轮回世界，因为立场不同，他与鬼卿走到了对立面。
可纵然是敌对，鬼卿也对他仁至义尽，尽可能为他考虑。
而轮回世界中的他，却少了这一分考虑，同样少了一分人情味。
纵然是救天下苍生，也该从最亲近的人开始救。
人人皆如此，心偏一点又何妨？
鬼卿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错愕的同时，笑得灿烂无比。
“您以前不这样的，居然学会开玩笑了，之前您怎么不说？”
易云温和笑道：“许你逗我，不许我逗你？在你没决定之前，说这些只会让你动摇。而你既然已经决定，那么我要做的只有支持。这一次，我绝对站在你这边。”
“那我去天庭呢？”鬼卿问道。
“那我就跟你去天庭。”易云笑着答道，“只要心中有正道，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奉行。”
鬼卿躬身行礼，将腰弯得极低，恨不得把头磕到地上。
“能遇见大师兄，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被人无条件支持，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两滴泪水落到泥土中，润物无声的却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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