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浅想试试姬星曳的反应，故意道：“把你牵引到临淄王府，依我看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如果真得出于爱护的话，不是应该找个更靠谱的人来吗，让你这个小白鼠专业的人来，不就等同于把我也当成了小白鼠给你练手吗？”
姬星曳没有辩解，她没那个心情。
忍了一会，她才道：“我二叔出发那天，有人看到殿下的船在渡口，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殿下的船是从渡口出发，去往某一个地方。渡口的出入均有记录，我查过那份记录，很吻合。可依我看，还有一种可能，殿下恰恰相反是从某一个地方回到了渡口。那份记录被改过了。
这些天我都在想一个问题，什么人不方便进玉京城，而是改水道，要在别的地方和殿下相见？
而对比两件事，殿下宁愿被怀疑，也不愿说出实情，可见殿下的会面一旦暴露，要比谋害我二叔这件事还要可怕。”
还是被她发现了，端木浅笑笑，“我就这一个秘密也瞒不过你。是有人来了，他的身份一旦进了玉京，会被怀疑。我和他叙叙旧，只是人之常情。可偏偏就和韩王的事碰在了一起。昔日的谋士太得力，现在遇到事情不是没人商量嘛。”
姬星曳：“……”
他这么严防死守的事，一经她拆穿，竟说得云淡风轻。
“殿下说过，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的确，殿下和我二叔的事情没有关联，可恰恰就在那天，那人与您相见，殿下那么聪慧，觉得两件事没有关联？”
“说巧合，你未必信。”端木浅有点苍凉和无奈，“可就是巧合。”
姬星曳笑了一声，注视着他，“我应该信吗？”
端木浅深深看她一眼，“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强大的信任。就算分开，这种信任也不会变。”
姬星曳反驳：“殿下，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不是天然存在的。你值得信，我才会信你；我值得信，你才会信我。
尤其是现在，我回到了姬家，有人想要谋害我二叔，他生死未卜，两条船上的人除了二叔和纪娘子之外，无一生还。可难过的不仅仅是我们姬家人，还有那些人的家人。他们的老人失去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在这个时候，就算我再怎么想相信殿下，我也应该冷静，仔细推敲，好好看一看想一想，殿下还值不值得我信。
殿下多智近妖。
在地牢的时候，不仅对见了谁只字不提，反而不断转移我和齐王的注意力。殿下表面在扮演一个花痴，实际上是在蒙蔽我和齐王的视听。”
即便她有她的立场，不再信他，也不比一口一个“她和齐王”，深深灼痛了他。
他面色一惨，“‘你和齐王’怎么审我，是‘你和齐王’的事，至于我怎么想怎么说，那是我的事。总之，谢谢你说服了太后。我知道，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和太后的杀心擦肩而过。”
“说服太后的人是齐王，不是我。
殿下怎么也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渡口的船上，他替你想明白了，所以拿那个理由说服了太后。可我明明知道，其实不是的。他以为的理由，根本就不是殿下真正的理由。”
端木浅很失望，“我以为你担心的人是我，原来你担心的人是他。
你觉得，他被我被你蒙蔽了是不是？你心疼他对不对？
我自己也知道，我说的那些话成不了供词，尤其是韩王外放和太宗玉玦有关，太后不可能不怀疑我。
我实则做了最坏的打算。本来想先拖一拖，等你们查到其他可疑的人，我自然就摆脱嫌疑了。如果查不到，就只能自认倒霉。
我没有想利用谁，而且你知道的你听得出来的，我对你说的那些是我的真心话。”
是真心话，她不怀疑。
可也有转移注意力，混淆视听的嫌疑。
端木浅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他那天到底见了什么人。
一个旧人，不便进玉京，又在她二叔出事的时候“巧合”的出现了，那个人会是谁呢？
姬星曳垂了眸，“你知道，从前我什么时候最爱殿下吗？是那晚在秋水堂的时候。
我最爱殿下的时候，不是因为殿下救了我，而是那天殿下明明受了伤，却不想扰民，站在那里坚持到最后。殿下不想好好的一场演奏会，因自己毁了。
那天我沾了殿下血的手一直在抖，我很怕，可有这样的主公，我又很骄傲。
还是那句话，殿下的太平日子来之不易，应当珍惜。”
原来她喜欢那样一个他，那只是极少数时候的他，大多数时候他都要明哲保身。
可齐王是那样的吗，齐王可以做到？
“齐王之所以不怀疑我，是因为你吗？”他问。
“不是。”姬星曳道：“我问过他，他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斗来斗去，殿下是接受太宗子孙的命运，不想相争的那一个。活得比平常人幸运灿烂，也比平常人艰难残酷。不报复、不反抗、不对峙，只想活着。”
齐王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证明是懂他的。
“到底是你的大师兄，明明就是苟活，还能把苟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可他说的那个人，正是我熟悉的殿下。所以他认定殿下和我二叔的事没有关联。这件事只有他能说服太后，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他让我提醒你，回来之后，要一律谢客，闭门不出。玉京最近不会太平，以免又被牵扯了进去。”
“太后是怎么被说服的？”
那是他对姬星曳的心事，齐王怎么会明白？
姬星曳淡淡说：“齐王以为殿下会出现在船上是因为想念我的缘故，当天星空很美，所以齐王说，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端木浅：“……”
“星曳…”他想解释，可她既然这么坦然地说了出来，就表明她一个字都不信。
真正多智近妖的人，是齐王才对。他近来常在船上，关于原因，齐王竟然猜对了。
姬星曳走后，端木浅拿起那把扇子。
扇子的风，入了荷花香，又穿过冰块的凉意。
他在风中出神，扇子还在，可让他为之打扇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下次他还想为她打扇的时候，风还能吹到她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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