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地被屠，与我无关！无关！”
阴暗地牢中，腐臭气息让人忍不住去捏住鼻子。
五十多岁的三品官被挂在柱子上，肥胖的身躯上满是血淋淋的鞭痕。
染血的鞭子就丢在盐水内，水桶上飘起丝丝血红。
黄土地面上，更是渗透了一层层血污。
这位三品官，是这处地牢中送来的第二十九位，也是官最大的一位。
“既来了此处，就再也不出去了。”
“若老实交代，还能给你家人留个活路，三代外的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教坊司。”
“若不交代，就算不诛九族，也得灭六族。”
阴森森的话语毫无半点感情，说这句话的卫兵已不知说过了多少句。
随着庆皇下令，北地这仅仅几天下来，就死了大大小小两百多名官员，被连累株连的亲属，更是近达两千。
这些人，都是要死的那种！
流放岭南以及充入教坊司的，又不知凡几。
这一杀，整片北地都变得寂静安宁。
京都朝堂上的官员们，从一开始上书发声，到后来的瑟瑟发抖如若鹌鹑，生怕牵连到自己。
“殿下，有三十五名官员，从中书里偷回了上书的劄子。”
东宫内，有太监跪倒在秦标面前，诉说着中书台内的情况。
秦标顿时冷笑。
“内容知道吗？”
“近些日子百官上奏，皆称陛下杀伐过重，将会触怒于天，再降灾祸。”
“也有官员说，刑不上士大夫，自古以来官员犯错，也不至遭此酷毒刑罚，甚至株连家族，这有些太过。”
秦标扔掉手中的求情劄子，神情变得冷酷。
“他们这是怕了。”
“有前朝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结果如何？官员们卖官鬻爵，将天下百姓治理的民不聊生，造反四起，可在士大夫的笔下，前朝却是古往今来最美好的朝代！”
“可百姓真那么觉得吗？百姓们有发言的权利吗？没有！官员们说好，后世人便会认为那个朝代就是好的，这是何等可笑。”
秦标深吸口气。
史书中的前朝多被美化，文人墨客留下的篇章内也尽是美好。
因为他们全都是得利者！
得利者是见不到脚下那些挣扎求活的百姓。
泱泱大夏数千载，治下之民众多，就算死上十万、百万、千万又能如何？
依旧有庞大的人口，去供养他们奢靡的生活，让他们能够书写文章，夸赞这个美好的朝代。
他们在纸上说百姓安居乐业，无比富足，幸福的活着每一天。
呵……
那终究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幻想。
若真的那么美好。
老秦家会造反？
当年的庆皇，用得着被迫去要饭？被迫刀口舔血一刀刀砍出这座江山？
多么可笑。
“开朝至今已有十四年，父皇也厚待了百官十四年。”
“可百官做的事儿，太让人失望。”
“以往将手段用在百姓上，只不过是被申饬一番，责令不准再犯，可这次，竟然将手伸到了皇家身上，这是想谋反！”
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秦标深吸口气，控制住心底的愤怒，提起衣袖，含愤写下送予广宁城的书信。
“昔日辽地被屠，系官员忤逆，谋同北胡所为。”
“父皇与皇兄，绝不会放过任何害过六弟的人，知情不报者也必将其处决，如此，方解父兄对六弟的愧疚。”
“六弟不用怕，父与兄皆在。”
写好信后，情绪得到宣泄的秦标也变得平静下来。
他清楚今日在东宫内说的话，必会传到京都百官耳中。
但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太子的态度！
不要以为在他这里求饶，就能让他去向父皇求情开恩，这绝无可能。
秦家的人，最相信的只有自家人。
京都相府。
“百官请李相求情，若再杀下去，此朝便开了杀官的先例，此后皇帝必御使官员如奴隶，此风绝不可张。”
李世元闭着眼睛，许久后方道。
“庆皇是一路路杀出来的，他想当圣明君王，开创盛世，为后世留下美名。”
“可自从留下丹书铁券后，官员们都知庆皇不会滥杀官员，做的也未免越发过分。”
“他们做的有时连本相都看不过眼。”
李世元的声音微怒。
那些官员的口供，李世元自然是能见到的。
他以为那是他的下属，以为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实际上，那些官员简直贪污腐败至极，做了无数恶事，以至于连他都瞒着。
这笔账……
终归要落在他这个百官之首的头上。
“跟辽王的亲事，陛下已经否了。”
“本相已为相十多年，如履薄冰，如今本相已老，是到了归隐的年纪。”
李世元嗅到了其中的危险。
若此时他还留恋相位，将是愚蠢至极的决定。
百官恼怒庆皇残杀官员，必向他施压。
庆皇也必将恼怒李世元这十多年治理官员不当，绝不会低头。
恐怕今后许多年，这朝廷上都太平不了。
李世元最终叹息一声，走到了那象征宰相的大红袍服之前，皱巴的手掌抚摸着华顺的云锦衣服，那精美的金丝纹路是如此的令人痴迷。
这身袍服，远胜二八少女。
“自古宰相，只在一人之下。”
“也够本了。”
“来人研墨，本相请辞。”
李世元清楚，辞退归隐，才是他的最优退路，能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
皇帝的刀一旦举起来，就再也停不下。
“当年辽地之事，虽非本相主谋，却是本相默许。”
“也未曾设想到会那般惨烈。”
李世元叹息一声：“如今辽王向我低头，若在往日定会让本相无比欣喜，可如今却是催着本相去死的毒药。”
“辽王此为甚是毒辣。”
李世元突然勾起一抹笑容。
“既然辽王做的此法，本相也做的！”
“将京都最好的匠人，尽数调拨给辽王，本相卸任前的遗愿，就是请求陛下将辽地百姓数量增至百万！”
“辽王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说到此处，李世元笑的更是开心，他仿佛已经见到了不久的未来。
“当今太子，不似有长寿之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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