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仪回到都察院，到了快天亮时，武方等三人才灰头土脸地回来，林凤仪问：“怎么啦？你们是被活埋了才从土里爬出来吗？”
武方摇摇头说：“所谓『尘封』多年之档案，在下今日方知何谓『尘封』也。“
武方边说，边打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厚度，说：“二十四年之尘埃。”
林凤仪说：“难为你们了。不过，我们要挖出的秘密，比这个还深。”
武方说：“武宗容畜三年赴雍，容畜十二年回；首批同行者十又八人。”
扬风从怀中拿出了抄写的笔记，接着说：“其中十二人于容畜八年即回；此后至容畜十二年武宗登基为止，又去三人。至武宗回国当月，再三人赴雍而一人死于雍国、四人回国。明夷元年，去两人而回六人。至此，本朝在石城陪侍太子者三人，一人死于明夷四年，两人死于明夷十一年。”
林凤仪拿过扬风的笔记来看，说：“第一批回来的十二个人，只看过林咏八岁的样子，暂时先不管；之后有十个人回来。最奇妙的是，有两人死于明夷十一年。甲午之难是什么时候？”
扬风说：“荷月己卯，即第十一日，当日恰为小暑。”
林凤仪对一下扬风的笔记说：“明夷十一年，这两人就是支饷支到六月为止。”
扬风说：“依支饷记录，此十人于支饷期间死亡者，已有两人。”
林凤仪点头说：“那么我们有八人要查，以及白攸，还有许尚谦的随扈。”
林凤仪大概说明了跟杨汝范谈过的内容。
武方说：“此属兵部之名册，则需另至兵部查找。然此可正式向兵部调，仅称需整理都察院档案对照即可。”
林凤仪不知道有没有关联，但还是说出来，看大家有没有想法：“凤舞派朱泽去逮许尚谦时，也抓了他身边几个高级军官。”
大家没有想法。
现在不但“无欲则明”的“则”还没有出现，而且也不知道朱明的纸条到底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张纸条。
海涛说：“除凤舞予玄武之纸条外，余皆为持有人横死之后才被发现；今后且多留意死者。”
林凤仪又想到一个疑问：“这林咏到底和武宗长得像不像？为什么我问了很多人，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海涛哈哈大笑，武方则是皱起了眉头。
扬风说：“文武百官熟稔天子长相者几希矣。其一，许多得见天子之场合，天子之冠冕有旒，多少遮住天子之面貌神情。”
林凤仪问：“那其二呢？”
海涛笑着说：“面圣时需低头。无人似凤姐这般经常仰头直视天子者。”
林凤仪哑然失笑，说：“那怎么没人跟我说过？”
海涛说：“据闻凤姐初次面圣，即向皇上伸手，遭护卫压制在地；皇上既未责罚，吾等何必提醒？”
林凤仪想到，自己不但曾向皇帝伸手，还曾经打他一巴掌。
武方说：“况且，百官百姓，绝无心思质疑皇帝之长相。思及此者，岂非质疑皇后，且动摇国本。”
林凤仪点头说：“确实。如果凤舞猜想是真的，那现在真的动摇国本了。”
扬风整理了需要查访的八个人，四名御史依据推测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进行分工，有的要到离京城很远的偏僻州县去。
林凤仪负责去兵部查许尚谦的随扈，还有去桥县问白攸。
至于卓葱妹，先藏在凤凰苑，和阿芊在一起；凤翔营的战士们知道，但没有人去外面说。
但是，林凤仪到了兵部，查到的资料却小小地吃了一惊。
都察院说要整理历史档案对照补充，又是王妃来查——虽然是疑似造反的亲王之妃，兵部没有多问就找出了资料提供，结果，当年镇北将军许尚谦的随扈，是穆庸！
林凤仪问：“就是现在在冀州张实部的穆庸吗？”
兵部的人回答：“回王妃，确系龙潭校尉穆庸。”
这就麻烦了，林凤仪想，去问穆庸，穆庸搞不好会跟上面报告，说王妃来问这奇怪的问题，到时皇帝就会知道她在查这件事。
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宫去申请面圣。
林凤仪对皇帝说：“昨天就跟你说，王爷是无辜的；我亲耳听到他跟曾韶、韩亮还有大胡子辩论，就是不肯造反。你还不赶快赦免他。”
皇帝皱了眉头。
虽然林凤仪没大没小是出了名，但动不动就这样被她呛一顿，谁也不会好受。
皇帝说：“王妃有何主意？”
林凤仪说：“你剿了半天，将领跑到渤海军那边的，你就当作叛贼，连家属都抓。可是剿匪失利的，你也不罚，也不叫他们将功折罪。你去叫他们，抓个顾凉还是高惇来，去把王爷换回来吧。”
皇帝不认同，说：“王妃此言差矣。彼此身份悬殊，区区一校尉可换亲王乎？”
林凤仪说：“你觉得校尉很小；但对渤海军来说，校尉是最大的了，他们能带兵打仗的没几个。况且，宇文遥抓王爷时，你不救；人家都猜，你对王爷的生死无所谓。这样一来一往，就不悬殊了。你总不能让我新婚半天，就夜夜独守空闺吧？”
皇帝对林凤仪的意见不置可否，但是要大力剿渤海军，他当然很愿意。
皇帝说：“现韩亮曾韶皆反，朕恐祝龙骧独力难支，郭平寇须待命支援，不宜再派赴北方；否则，彼尚未调虎离山，朕先命虎离山、予彼可趁之机？”
林凤仪说：“你不想叫郭懿的话，不然，叫张实派穆庸带兵去吧。上次穆庸败战，其实是辛忌和顾泓临阵倒戈的结果，也可以算不是他的错，让他将功折罪，把辛忌和顾泓抓回来。再不然，抓朱泽也行。”
皇上觉得这样也行，林凤仪又叮咛一次：“就对准其中一支部队围剿，不要想一次消灭整个渤海军；没有那个屁股，就不要吃那个泻药。”
皇上本来也知道林凤仪讲起话来没什么顾忌，这一点倒是习惯了；大概皇帝心里也还是有点遗憾，没能娶到这么有意思的女人，反而让王爷给娶走了。
彷佛要让皇上更遗憾似地，林凤仪走前还说一句：“你要快一点，王爷不在，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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