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进那森严巍峨的寺庙，对着那尊金佛拜上一拜，他也想嘲笑这世间一回。
看啊，一个水妖养大的婴孩，竟也有在佛堂前跪拜的一日，竟也能以龙的姿态潇洒遨游这天地间。
只是，母亲再也看不到这一日。
薛十七视线落在少年紧攥的拳头之上，沉声道：“世间众人愚昧者众，清醒者少，大多数人的善恶都放在眼中而不是心间。有的时候，毋需去证明什么，愚昧者的眼中永远只看得到自己，而清醒者自是能够辨别对错，自在全凭心意。”
少年的手微微松开些许，眼神飘向车窗外。
碧瓦飞甍，佛音绕梁，钟声有序地敲打着，回荡在寺庙之中，久久不能停歇。
薛十七走在南禅寺内，这儿的摆设还似从前那般，寺内的外在重新修葺了一番，但是内在的许多砖瓦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
青石台上，附着着些许小草，一只蜈蚣悠闲地向上攀爬着。
“这儿就是寺庙啊，那个伯伯不是说这儿求平安最是灵验，十七，我们要不要也去。”
少年扯住女子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你我三人的寿数加在一起，比这寺庙还要大上许多，求什么平安啊！你我若是都不得平安，怕是三界要出大事。”
“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既然不求签，那我要去看琼花啦！”
少年挺着胸膛，独自一人走到了庙内，薛十七则跟着女子来到了汐月湖边。
“十七，十七，你快来看，好美啊！这花儿真有趣，一朵之上开着八朵一模一样的小白花，闻起来还有些淡淡的香味。”
女子扯着男子的衣袖，男子唇边的笑容渐盛，凑了过去，低头闻着女子手中的花。
“嗯，确实有着淡淡的清香。”
玉落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闭上双眼，雨后青草的香气伴随着湖面的风，缓缓拂过鼻尖。
阳光透过乌云，露出头角，倾洒下来，这一刻的惬意好似偷来的那般不真实。
“十七，你说这湖为何叫做汐月湖啊。”
脚步声驻足在自己的身侧，清润的嗓音如刚才拂面的微风一般。
“这湖本是无名之湖，听闻是百年前此地一位破案如神的清官所取，有的人说是为了纪念他心仪之人，也有的人说是为了悼念亡妻，是真是假便未可知了。”
玉落睁开眼，眼前那人正是昨日险些撞到自己马车的主人，听那小厮说是个什么什么王爷。
“兄台，姑娘，真巧，在此处又遇到了你们二人。”
男子拱手行礼。
薛十七上前一步，站在玉落的跟前，弯腰回礼。
“不知你昨日说要抓的贼人可是抓到了？”
玉落坐在石凳上，抬头问道。
“已经抓到了，这才闲下时间，在此处闲逛。”
男子对上玉落的视线，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在心间。
“不知姑娘从前可来过江宁？”
“不曾，我们二人也是初到江宁，眼下赏完琼花正准备去往别处。”
薛十七牵起女子的手，玉落跟着起身走在他的身侧。
“那在下便不打扰了，有缘再会。”
男子转身离去，沿着湖边走了几步之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对男女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登对，可不知为何，自己的胸口处却莫名的有些酸楚。
许是近日太过劳累了吧。
“十七，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一个我曾经去过的地方。”
二人走到寺庙一处隐蔽的角落，瞬间消失在古树之下，女子微微松开抱住男子腰间的双手。
眼前之地，与刚才的南禅寺截然不同，没有一丝生气，徒留一片废墟。
看得出来此处原先应是一座宅院，如今已没有当年的气派，四处都是掉落下来的砖瓦和半人高的杂草。
“十七，这里是？”
眼前的一切虽然早已没了当初的样子，但是凭着记忆，他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小院。
没了屋檐遮盖，没了墙壁庇护，这儿已经不是那个女子日日夜夜守着的一方天地。
但是，那棵冒出新叶的丹桂树还在。
依旧静静地立在那个角落之中。
“这儿曾经是一个官员家的宅邸，我曾有幸来过。”
“若是官员的府宅，怎会建在荒郊野外啊？”
玉落环视着周遭，这儿明显离城镇有些距离。
“是啊，曾经的南都，最繁华的街道，如今也只剩下荒草一堆。”
男子的手抚上一片新叶，在这儿发生过的所有故事都好像不存在一般。
那个自幼双目有缺的女子，每天有着同自己说不完的话，即使受尽了欺凌也从不在乎的女子……
她从不抱怨人生的不公，变着法的逗着身边的人，也总是在许多个无人的夜里，躲在被子里哭泣。她也有过心心念念的人，只是那个心仪之人没有勇气接受她的心意，那个心仪之人没有保护好她，才会让她死于非命……
天道循环，阿篱说过轻易更改旁人的命运，会遭到天谴。
可这天谴为何却不是由自己来受！
男子红了眼眶，他定了定神，转过身去，他想告诉身后的女子，这些故事都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
他想让她知晓，自始至终，他的心中一直都是她。
“玉落，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说。”
“嗯，怎么了？”
“其实你我在许久之前……”
“好啊！你们两个把我一个人扔在南禅寺，跑到这荒郊野岭来谈情说爱！”
少年气喘吁吁地说道：“害我找了许久，太没人性了你们！”
女子学着少年翻白眼的样子，嘲笑道：“谁叫你总是那般聒噪！”
“你！小花妖，你给我站住！让我抓到你今日就要折在你爷爷我手里！”
“来呀，来呀，抓到我了，给你银子买糖吃！”
眼前的二人你追我赶，像极了两个吵闹的孩子。
男子莞尔一笑，也罢，日后总会有时间同她细说从前的事情。
两日已过，也到了返回冥界的时候，玉落在客栈里收拾着在江宁城买到的新鲜玩意儿和好吃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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