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里，楚长欢最喜欢冬天。
因为冬天会落雪，会在窗户里结出很好看的窗花，还因为她的生辰在冬天，元日在冬天，元宵在冬天，一入冬就意味着，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很多很多的游戏可以玩儿，有吃不完的宴席，收不完的礼，受不完的夸奖，迎着他们投来的那一道道艳羡的目光，
她才能确认，自己是昭皇宫中顶顶尊贵的人。
沈故言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变数。
自从遇见了他，她似乎不需要再从别人那里来寻求满足了。
而她喜欢冬天的理由也变成了……
因为他们初遇在冬天，
因为他们两个的生辰，都在冬天。
……
玉京的春秋很短，眨眼即逝，两相对比，夏冬就显得格外漫长。
在上次醉春烟事件后，她突然就收了性子，要么在重明宫窝着，要么在乾昭殿窝着，偶尔需要去三清山检查那群皮猴子的课业时，她也会故意避开那几条繁华长街，走小道穿行，虽然费劲了些，但总比转角遇见“他”要强得多。
程南星已经有许久没有骚扰过她了，这个几个月里甚至连半封信都没，楚长欢坐在院里看着一棵棵秃瓢树发呆，数着日子算自己究竟还能再这么荒废几日。
许是老天有眼，不想看她这么清闲，专门派了个人下来给她找点事做。
于是乎，重阳宫里多出了一个没见过的人。
新上任的京兆尹宋断诃。
楚长欢对此人有所耳闻，但也只停留在耳闻，上辈子她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更别提把人招进自己的宫殿了。
从四品的官，竟敢直接见面公主，楚长欢肯让他进门，也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她是在正殿见的宋断诃，他作揖拜见时，她正吃着小厨房新做的，还热乎着的奶酥。
“京兆尹找本宫，有事？”
她吃了满嘴的酥，渣子掉了她一身，在宋断诃的注视下，她也不好意思站起来抖，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端方，用手温婉地拍了拍。
她有点后悔同意他进门了，实在是因为这奶酥太好吃了，如果他不在场的话，她就可以不用顾忌面子，直接端起盘子吃。
宋断诃很合时宜地垂了眸子，拱拱手，回禀道：“回殿下，微臣此番前来，确有一事。”
“殿下可还记得彭氏镖局的二少爷，彭万里？”
楚长欢还想再拿一块酥，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啧，这奶酥都不香了。
“当然认得。”她抬了抬眼皮，奇道，“他怎么了吗？”
宋断诃声音平缓：“三个月前，他遭人杀害。”
“哦，杀了便杀了，与本宫何干？再者说，三个月前的旧案子，还有什么好查的？”
楚长欢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散：“宋大人若是没别的事，本宫就要去补觉了。”
“殿下就不好奇，是谁杀了他吗？”
宋断诃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饶是楚长欢也被他小吓了一下，她歪歪头，有些想笑：“我好奇什么？这案子出在你的任上，你想查便查咯，至于凶手是谁，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吗？”
“还是说……”她拉长了尾音，幽幽道，“还是说，宋大人怀疑，是本宫杀了他？”
宋断诃跪得很快，嘴上说着微臣不敢，可他那表情，分明是一副“老子什么都敢”的样子。
楚长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栉巾在一旁看不过眼，想直接叫侍卫送客，话还没出口，却被楚长欢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
左右无事，她倒是很想会会这个小牛犊了。
“那宋大人今日来这重明殿，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断案。”他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双手呈上，“在彭万里的尸体旁，发现了这个。”
栉巾上前接了那东西奉到楚长欢面前，她这才看清，是自己丢失很久的那枚玉把件。
她挑了挑眉，冷冷道：“你果然是冲着本宫来的。”
“微臣身为京兆尹，自当为生者申正义，为亡灵讨公道，这枚玉把件是宫廷制式，上刻有‘长欢’字样，正是公主名讳，”他顿了顿，又道，“上一任京兆尹，只因看见了这枚玉把件，就草率认定此事定与公主有关，为了不牵连皇室，便武断定案，微臣认为，这罔顾臣子之责。”
“所以，你刚上任，就敢拿着这么个东西来质问本宫？”楚长欢撑着腮，脸色阴鸷。
宋断诃把背挺得很直，就像是一块儿碑一样，他双手作揖，朗声道：“史记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韩公曰，法不阿贵，绳不挠曲。臣以为、”
“你以为，若本宫当真是杀人凶手，便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楚长欢打断了他，亲自为他补上了这后半句话，她顿了顿，轻笑一声，茶杯砸在了桌子上，声音带着薄怒：“宋断诃，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宋断诃面上依旧冷静得很，他放下手，淡淡道：“微臣言尽于此，但凭公主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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