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爪神默默站起身，放轻动作，靠坐在旁边的巨石阴影下。
黎若靠着金属头雕闭眼小憩，并没有睡着。
经历了时空穿梭，她早已明白自己的身体是由特殊能量构成，之前人类特有的生活习惯不过是潜意识中触发的。
换句话来说，她现在基本上不会累。
除非像现在这样，体内储存的能量值不多了，无法支撑她继续行动。
休息了一会儿，女孩才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垂眸轻叹一声，她刚才只是想让这些刚复活过来的士兵们开心一点。
自从能源之城那场大战过后，失去金爪神以后她才开始在痛苦和迷茫中反思，反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明明最初的愿望是想要和平的世界，她的技术却导致炮火蔓延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她看得到，也听得到。
她记得，那是刚到狂野之城不久时发生的事，有几个黑甲兽的亲人或者兄弟在战场上被杀害了以后，他们就变得特别勇敢。
明明是新兵，在战场上却比很多老兵都要狠厉，他们的眼神之中带着一股特别的杀气，似乎他们生存的意义就在于复仇。
她记得，雷霆殿的督战队在黑狮虎长官的命令下向四散的逃兵开火。
那些逃跑的都是些新兵，都是从新兵过来的，那些老兵自然也清楚他们芯中的恐惧，但又不能不开枪，因为他们会冲乱防守，如果不开枪，自乱阵脚导致战败，就会了害了更多的人。
她曾经想和这些甲兽们分享前世社会的所见所闻，却总是得不到太多的回应。
黎若原以为是这些小兵是因为程序设定简单，与她交谈时才会如此呆滞。
直到她与一个上了年纪，退伍了也没有获得颜色涂装的黑甲兽交谈时才知道，这才是他们能在多年征战中活下来的原因，不是呆，而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慌乱。
如果不战斗，城池虽大，战败投降后就连个容身之地都不会有。她听那只黑甲兽如此说道。猛兽族的斗争一向残酷。
这么简单的道理，真正意识到这点的人很少，包括他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兵。
虽然军队中不乏有想要凭借军功扶摇直上的热血年轻人，可能够活下来又能升为将军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都只是混战中的炮灰。新兵只要经历几次战争，目睹身边的战友和兄弟死了几个以后就对此闭口不提了。
他们很多时候上战场完全是因为义气，是因为对长官对兄弟的感情。
要玩命的时候，大家真的会争着抢着去或者弄什么抽签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个长官会明着命令士兵们去死，没有军官做的出来。但是士兵们都知道，不用告诉他们，他们都知道什么样的命令什么样的情况就是马上要牺牲了。
一场死仗要来临之前，老兵们总是有预感的。但是大家在发完牢骚以后又会迅速动身，明知道是死也会往前线去填。
就算是强大如狂野之城，也无法避免会出现这些情况。
真实的战争，从来都不是游戏那么简单。
除了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这里的文明亦然。
光说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小平原上，军队行军时就路过了好几座城池废墟。
当有人居住和统治的时候，这些城肯定是有名字的。但现在再问起它的名字，还不如去问冰狼兽为什么会长翅膀，根本没有人能够告诉她。
时间抹去了它们的名字，抹去了过往文明的一切，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黎若低垂着目光。虽然是充满冰冷金属与战争的时代，但她从未放弃对万物的感知。
自从这里出现了在游戏从未见过的角色，自从她与越来越多的黑甲兽黑狮虎聊过天以后，黎若根本说服不了自己这是一个征伐游戏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压在心上，这也是为什么在明知能量消耗极大的时候黎若也要去救去复活那些普通士兵的原因，她希望一切都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黎若想要逆转重塑这些年她因为由于迷茫懦弱错过的一切。
“金爪神。”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金爪神光学镜中的楔轮转动，看向黎若，“我在。”
“打败庄周梦蝶以后，我们回到了狂野之城……我是说，你们还要继续打仗吗？”
将军犹豫了几秒，实话实说：“……休养生息过后，会。”
“那金爪神，你喜欢打仗吗？”黎若转过身子盯着紫色的光学镜，抓着金色角徽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她的眼睛像是两盏灯，在雨中被冲倒，湿漉漉地却依旧想要燃烧。
“不。”狂野之城的大将军语气正式严肃，“我喜欢战斗，不喜欢战争。”
“真的会有人喜欢战争吗？”黎若小声喃喃自语，与她距离极近的金爪神却听得清楚。
“以武止戈，也不过是用毁灭取代了另一场毁灭，用死亡取代了另一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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