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简一早便被母亲叫醒,同大嫂子几人等在前厅,候着三姐姐回府。
“回来就回来,难道还要我这个做父亲的亲自去迎她?”
身后薛父被万氏带着从寝室走了出来。
薛简被这恼怒的暴躁吓到,下意识想躲进大嫂子身后,又想到他是男子,实在不该如此畏缩,便挪挪身子,强装镇定同嫂子侄女向两位长辈问安。
“这个不孝女做出那伤人潜逃之事,不说死在外头,还敢劳动一家子人候她归府,她是哪里来的脸面?”
薛栊直至坐到椅子上,还在满口抱怨。
家中无人敢斥驳他的话,唯万氏面色平静的将手中茶盏重放在桌上,发出响动。
“扶泠是薛家的女儿,我是家里的当家主母,老爷意思是在埋怨我这个做嫡母的管教不善?”
闻听妻子说话,薛栊面色一滞,又忍不住辩解,“不是,为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她一个外嫁女,竟叫府中不宁,实在不该。”
“该不该,难道看着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在外受苦?”
万氏心中冷嗤,眼带嘲讽,“老爷若是想叫外人说她是无父无兄的,我却不能答应。”
对于薛扶泠归家,万氏心中是赞成的。
她看重脸面,能在庶女出嫁给了丰厚嫁妆,便可窥见一二。
对于这个庶女同夫家和离的做法,万氏心中说不上来厌恶,倒还有几分欣赏。
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场单向豪赌。
赌对了,一辈子和顺。
赌错了,便如她一般,看似鲜活,实则如枯木将息。
年轻时贪恋好颜色,只觉薛栊这个在府上客居的男子,比母亲给她相看的任何贵胄公子都好。
芳心所托,一意下嫁,誓死不愿更改。
等晓得所嫁之人是个什么污糟东西,只后悔莫及。
这个庶女比她强。
薛栊撇撇嘴刚想反驳什么,便见万氏身边的大丫鬟碧柳进来回禀。
“老爷太太,大爷同三姑娘已然进门,正往这边来。”
薛家的宅院不大,只她话刚落,万氏便见儿子带人进屋。
“请父亲母亲安。”
薛扶泠叫忍冬将她放下,因腿伤无法跪下,便弓着身子行礼。
“哼,你还有脸回来?”
薛栊又是忘了刚才被万氏训斥,一见薛扶泠便冲她吹胡子瞪眼的怒骂,甚至举起手,意欲扇薛扶泠巴掌。
“父亲,三妹妹同孩儿一样,都是这薛家人,回自家有何错?”
薛策上前,挡在薛扶泠身前,防着父亲阴晴不定的伸手去打人。
曹氏也上前帮着劝解,“夫君说的很是,望父亲息怒。”
薛简七岁小儿,还不敢明面忤逆父威,但也悄悄挪动身子,往他三姐姐跟前去。
“你们都是怎么了?这本就是这逆女的错,我身为父亲,教训她,难不成还是我错了?”
薛栊看着一屋子人防范着他,却只能无能怒斥。
“父亲。”薛扶泠攀住忍冬和紫竹的臂膀站起身,立的端正。
“您是说,女儿与齐行度和离是错?”
没等薛栊开口,薛扶泠又道:“女儿与齐行度之间,便是说到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面前去,也是有理的。”
“且太后娘娘闻听齐行度将女儿虐伤至此,更是亲口下诏,判了和离。”
“父亲说女儿错了,难不成是在质疑太后娘娘武断?”
薛栊以及在座的除了薛策之外,俱是被薛扶泠的话惊到了。
他们哪里知道薛扶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还将齐行度一纸状书,告到太后娘娘面前去了。
更不知的是,太后娘娘居然能去管将军府的事。
万氏眼带询问的看向长子,见他点头,便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不知道这茬事,想来便是太后娘娘没叫声张。
有了这天下最尊贵女子的密旨,万氏心中也替薛扶泠放下心来。
“厨下的早饭好了没有?”
一早便等在此处,众人都滴米未进,万氏便冲着曹氏示意,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才渐渐消散。
趁着等饭间隙,万氏又对着紫竹和孙婆子等人叫先去看看给薛扶泠准备的屋子有无错漏。
“劳母亲记挂,扶泠实在难安。”
想起嫡母和兄嫂的好,薛扶泠柔柔笑言,“扶泠意欲在家中清修,屋舍等地,母亲不必费心做闺中装扮,只简素就好。”
她和离回来,已然是带累家中声名了。
兄长仕途正好,薛简和侄女蕴姐儿还未长成,薛家没有家庙,她也不能自请去外面的庵庙清修,只能做此打算。
如此,偏居一隅,方可缓一缓世人骂声。
“你想清楚了?”
万氏还是一如从前,淡淡的回应,并无惊讶之态。
“扶泠多谢母亲成全。”
闻听这话,薛策和曹氏本想着劝一劝,只薛栊撇着嘴。
“就这么办。”
待众人用完饭,薛扶泠被忍冬背着回房,又看见含翠欢喜着迎上来。
万氏身边另一大丫鬟红梅道,“三姑娘,太太说,含翠便还是在您身边伺候。”
薛扶泠点点头,冲含翠示意,叫她领着香药先将带回来的箱笼放好。
“这些东西,奴婢便收走了。”
薛扶泠既说了清修,那妆台等物便用不到了,所以红梅又指挥着几个婆子将东西抬走。
等房中只剩下自己人,薛扶泠才放松下来。
“姑娘一夜未睡,咱们先将床榻收拾了,好叫姑娘赶紧安睡。”
“这不是新换的吗?”忍冬不解。
紫竹道:“自己动手才觉得安心些。”
说罢,便拉着忍冬冬葵说干就干。
两人麻利,不过三两下将床榻上新换的被褥等换成她们早准备好的,又指挥着半夏等人将屋内齐齐洒扫一遍,才觉得清爽。
众人经过昨夜未眠,又加上舟车劳动,薛扶泠手一挥,便将跟着回来的所有人撵去休息。
薛扶泠躺在床上,一时看着这处地方,只觉恍惚不已。
她的屋子算不上保持原样,但还是如待嫁前一般简洁干净。
四年光阴,如浪浮沉,好似汹涌过,又渐渐归于平静,什么都未留下。
感慨不必多说,至少此刻,薛扶泠心中全是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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