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涯死了。
死后，他不再是遗人。
扶疏见坐在血泊旁的雀翎，她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扶疏看向看台上神色晦暗难辨的兽神衍一，他原是知涯的主人。
遗人自决，这是无痕大陆史上第一例自决。
扶疏不想再说什么，知涯一心求死，大抵是预知反抗这条路太过艰辛，他早已没了力气去抗争，所以用自己的生命打开通往自由的大门。
她攥着空青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毫无意识地想握紧什么，却害怕最后徒劳无功。
“疏疏，坚定你自己。”空青在她耳边低喃，“你也不想他白死，对吗？”
是了，知涯不能白死，他绝不会就这样死在角斗场！
扶疏收起知涯的尸体，连同死去的冬至，届时一并葬在明媚鲜亮的地方。
雀翎从地上爬起来，青松劲竹般挺直脊背，声音高亢清亮：“还有谁？”
还有谁来挑战，尽管上来！
看台上寂静无声，真神面面相觑，再好看的脸被阴郁覆盖，都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在不满，不满遗人的觉醒。
不满改变这一切的扶疏，更不满肩背坚挺的雀翎！
“反了！”烁阳怒气冲冠，愤怒的吼声响彻整个角斗场，“雀翎，你翅膀硬了！”
雀翎不语。
烁阳不敢轻易惹怒扶疏，却敢对着雀翎叫嚣。
扶疏怎么可能让这声压伤到雀翎，当即用更深沉的声音吼回去：“烁阳！”
这两个字将烁阳凝聚的声压尽数震碎，阵阵耳鸣的轰轰击打在角斗场高墙，坚硬的墙壁竟因两位至高真神的对峙，赫然裂开几条一指宽的缝隙。
这还只是用吼的，若真的打起来，角斗场必将坍塌粉碎！
“扶疏！你管得太宽了！”烁阳忍无可忍，怒气翻滚，连带着海面上的天空都黯淡无光，阳光在一瞬间隐入云层，天地间骤然漆黑一片。
扶疏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用陈述的语气吐出三个字：“你急了。”
可不是急了嘛。
“冷静一下。”空青这四个字犹如火上浇油，立时将烁阳心头怒火浇得更旺盛。
烁阳脖颈处暴起青筋，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把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去，但瞧着那俩气死人不偿命的人，他怎么也消不下去这火气！
扶疏瘪瘪嘴，两手一摊，淡定移开视线，看向场中等着打擂的雀翎。
雀翎现在急需一场打斗来宣泄心中怒火，可不能像烁阳一样，一憋再憋，活生生憋成王八！
“赶紧，谁上？”扶疏手拄着脑袋，“不用怕，角斗场我们家雀翎不会再要你们性命。”
“但若有人一心要杀雀翎，雀翎必杀之。”
扶疏说着，向下够着脑袋，笑问：“雀翎，我说得可对？”
“姐姐的话，就是我的话。”雀翎声音清脆回道。
“与遗人做姐妹，扶疏你真是自甘下贱！”衍一脾气本就不好，场上死的知涯还是他的遗人，知涯死前所作所为无疑在打他的脸，想到这一切都是扶疏出现后才发生的意外，他忍不住心头火起，口不择言怒斥出声。
这一句落在在场所有真神耳中，看着面不改色的扶疏，心脏不约而同颤了一下。
连烁阳都有些懵逼，指着扶疏鼻子骂她下贱，他都没敢这么做，衍一怎么敢的啊！
扶疏笑意盈盈反手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带给人的震撼无异于看到太阴真人的惨状。
她笑的有多甜、多灿烂，下手就有多重。
衍一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膨胀，最终鼓成一个发面大馒头，他显然没反应过来，扶疏竟直接上手扇他耳光！
他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不敢置信质问出声，声音像是断了弦的古琴，拿着那断线划来划去，听上去破音破出九霄云外。
“你竟敢打我！”
扶疏反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打你怎么了，脸长在你身上不就是让人打的？”
眼看着衍一另一边脸跟着肿胀起来，鼓起的两边脸像极了癞蛤蟆鼓足了气的两腮。
“啊啊啊啊啊！！！”
衍一崩溃大吼，被当众连扇两个耳光，扶疏这是在把他的尊严扔在地上踩！
他顶着两个红肿的脸蛋，愤怒主导理智，五指成爪抓向扶疏。
扶疏轻哼一声，抬起纤细玉白的手指，凌空一抓，掐着衍一的脖子，看他踢腾着两条腿，眸光清冷：“上赶着找打，那我就纡尊降贵给你醒醒脑。”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幽蓝的水团凭空出现，将衍一整个人吞噬进去，立时响起他惨烈的嚎叫。
这是……
这是扶疏用来对付太阴的那招！
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谁能想到一向尚武的兽神南繁真君衍一竟然在扶疏手下过不了一招，就被掐着脖子扔进净水净化洗涤！
那掐衍一的作态轻松至极，像是在教训自家不听话的狸子。
扶疏听着衍一的嚎叫，视线幽幽落在烁阳身上，直视他双眸：“冷静下来了吧？”
烁阳：“……”
很气，但他当真没想过扶疏竟如此强大！
谁能想到一个整日在洞府睡大觉的，竟身负这样无可匹敌的神力！
“看来是冷静了，都不吱声了。”扶疏意犹未尽地看了眼烁阳，收回视线，迎上阑夕亮晶晶的双眼。
“怎么了这是？”扶疏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这样看着我？”
“姐姐，我做你的遗人吧！”
扶疏：“！”这可不行！
“姐姐神力如此强大，做你的遗人，我心甘情愿！”阑夕双眼迸发出对力量的渴望。
扶疏摸摸他脑袋，笑道：“乖阑夕，你以后会得到比我还厉害的神力。”
“可是，以后是多久？”阑夕没得到扶疏的同意，气馁道。
扶疏看向满座或低头沉思或犹豫不决的遗人，目光落在雀翎身上，目光悠远道：
“不久了。”
今日是遗人角斗的第一天，她既然已经将真神的遮羞布尽数撕碎，就不会给真神回去为难遗人的机会。
她本想等着烁阳行动再见招拆招，但又不想那么做了。
既然注定有这一日，那她来做这个主宰，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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