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东西,埋得再深,也还是会留下痕迹。”莜莜转过头,看着他,“就像有些人,以为时间能掩盖一切,却不知道,伤口只是结了痂,下面还在溃烂。”她的目光落在报告上,“现在,我们有了第一份物理证据。虽然微弱,但它是真实的。”
“你打算怎么用?”姜承宪问,“交给检察官?”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莜莜摇头,“这份报告太间接了。它只能证明那里发生过需要掩盖的事,无法直接指向具体的人或罪行。贸然抛出,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他们有足够时间编造借口,甚至破坏可能的其他证据。”她顿了顿,“它更像是一把钥匙,告诉我们,那个地方确实埋着东西。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的‘东西’,才能打开那扇门。”
“更多的证据……”姜承宪重复道,“在哪儿?过去这么多年了。”
“总会有的。”莜莜的眼神变得幽深,“参与过的人,经历过的人,处理过现场的人……只要有人知道,秘密就不会是绝对的。压力足够大,或者利益足够诱人,总会有人开口。”她想起李允珍提到的旧画室素描本被撕毁的记录,想起那便利贴上的编号“0 - D7”。“而且,有些记录,可能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存在着。”
姜承宪沉默地开着车。快到莜莜公寓时,他忽然说:“工地那边,考古评估还会继续几天。我会想办法,以‘厘清建筑历史、避免后续施工风险’为由,申请对那个区域进行更细致的表层清理和记录,不涉及深度挖掘。也许……还能发现点别的。”
“小心点。”莜莜说,“李在镐那边肯定也盯着工地。任何异常的考古活动都可能引起注意。”
“我会处理。”姜承宪将车停在公寓楼下,“另外,李允珍那边……你打算继续接触?”
“她主动来找我,这是一个窗口。”莜莜说,“但我有分寸。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被理解和被认可,尤其是对她‘不完美’、‘不阳光’那一面的认可。这是她家庭无法给她的。我可以提供这个,同时,或许能了解到更多关于她家庭内部,尤其是她父亲和姑姑(李在英)的动向和信息。”她看向姜承宪,“我知道风险。但有时候,最意想不到的人,可能掌握着最关键的信息。”
姜承宪叹了口气,没有反对:“保护好你自己,也……尽量别让她陷得太深。她还小。”
“我明白。”
莜莜拿着报告下了车。走了几步,她又回头,隔着车窗对姜承宪说:“谢谢你,姜承宪。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找到这个……对我很重要。”
姜承宪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保持联系。”
车子驶离。莜莜转身走进公寓大楼。手里的报告薄薄几页纸,却重若千钧。
这不是复仇的终点,甚至不是有力的武器。它只是一枚小小的、生锈的箭头,指向了黑暗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但它证明了,那条黑暗的路,确实存在。
回到公寓,她将报告扫描加密保存,原件锁进了卧室隐藏的保险箱。然后,她坐到书桌前,打开黑色笔记本。
“地基样本分析确认:颜料+人体痕迹+强力清洁残留。与事件地点吻合。物理证据初步获得。证实掩盖行为存在。”
“李允珍:情绪临界点,对家庭(尤其母亲)反抗意识增强,视我为‘认可’出口。可利用其矛盾心态及潜在信息获取渠道。需谨慎引导,避免过早引爆家庭冲突伤及其身。”
“外部压力持续:朴(税务)、崔(法律复审)、检方(旧案标记)。联盟出现内部应力。”
“下一步:继续维持外部压力。尝试通过李允珍或其社交圈,侧面了解‘0 - D7’含义,或寻找当年可能知情之边缘人物(如已离职之前教职工、当年校工、其他社团成员)。同时,准备启动第四阶段(针对刘家——当年参与者中父亲任职检察院者)的‘合规性审查’材料投送(目标:其内部监察部门)。”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报告带来的冰冷战栗感尚未完全消退,但一种更坚定的、近乎冷酷的决心正在升起。
证据出现了。虽然微弱,但它像一颗火星,落入了早已铺满干柴的过去。她要做的,就是不断扇风,不断添柴,直到火星变成烈焰,将所有的掩盖、谎言和冷漠,焚烧殆尽。
她拿起手机,给李允珍发了一条信息,语气温和如常:
“允珍,关于你那幅画的创作陈述,我想到几个可以深化的角度。如果你方便,下周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聊聊,就在学校附近那家安静的咖啡馆。不急,你先消化一下情绪。”
她需要保持这条线的温度,也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在校外的会面地点。
发送完毕,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
风暴正在积聚。而她手中,已经握住了第一道闪电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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