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今天说得还行吗？会不会话太多了？我是觉得有些话与其事后说，还不如之前说，万一他今天真的要死，也做个明白鬼……”
原本孔明月还有一搭无一搭地应着，过一会儿就没声响了，周尧说着说着才意识到不对，稍微探了探身，发现她脸歪向另一边已经睡着了。
周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叠两折，小心翼翼把孔明月受伤那条胳膊垫了起来，省得她压到。
又费脑子又费体力又流血，大概也很费感情吧，所以累得快虚脱了。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还是要叫醒她，周尧还是决定让她就在这里睡一下。
一下子孔明月就进到梦里，她和妈妈一起去游乐园，那是她小时候凌江唯一的游乐园，那时还没有游乐园的叫法，就叫公园。里面有旋转木马，海盗船，激流勇进，摩天轮，没有地方盖过山车。她和妈妈一起坐在海盗船上，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梦里面没有声音，可孔明月看到妈妈在飞，在大笑，就像其他人一样，仿佛能听到笑声和尖叫。
就在这时孔明月在梦里就意识到这是梦了，她突然难过到不能自抑。因为即便是在梦里孔明月都清楚，她和孔来儿从来没有一起坐过海盗船，孔来儿这一生都没有露出过那种肆意张扬的笑容。
在一旁坐着的周尧，看到一滴泪水从孔明月的眼角淌下来，流得很长很长，没进头发里。
他突然提了一口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纸抓在手心里，却又伸不出去。
曲子祥检查完没什么大碍，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李毅打电话来说那边差不多了，周尧不得不叫醒孔明月。他只是稍微推了推，看起来明明睡得很沉的孔明月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我睡着了啊……”孔明月眨了眨眼，想坐起来，下意识用受伤的胳膊往下压了下，暗暗咬了下牙。
周尧伸手要拉她，她没接，没借力，直接就坐起来了。她晃了晃脑袋，感觉清醒不少，这才看见一旁垫着的衣服，拿过来还给周尧：“谢谢。”
“先回当地所里吧。”周尧把衣服抓在手里。
“嗯，赶紧办手续，顺便开个会，尽快把他带回去。”
开车带着曲子祥往回走，这回孔明月坐在副驾，回头跟他说：“你说实话，从楼上掉下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还是想活的？”
曲子祥没有回答。
“我答应你的，会办到。回去之后我会给方扬打电话，问一下什么时候能把尸骨火化。”说到这个，孔明月才想起自己也要处理这件事，微微晃神，“你想把他们埋在哪儿？”
这回曲子祥有了些反应，他看着窗外好一会儿，终于转过头来说：“如果可以，抛海里吧。他们活着的时候困在黄土地里，死了埋在黄土地里，从来没见过海，该自由了。”
是啊，该自由了。孔明月放下车窗，让风灌进车里。
只是，孔来儿呢？她的一生，从未获得真正的自由，现在她真的放下了吗？孔明月想，自己也该去面对了。
周尧偷看了孔明月一眼，又在她回头时马上收回视线。
到了当地的派出所，孔明月先表达了感谢，人家确实帮了不少忙。本来就是个小派出所，没办过这么复杂的案子，整个所里也没几个人，他们来得又急，几乎所有人都加班待命了。毕竟是在人家辖区抓的人，手续都得补齐，孔明月决定带回去再审，就不在这儿麻烦了。
孤儿院那边楼塌了大半，留着也是隐患，干脆完全爆破掉了，别的痕迹肯定是找不到了。最后在消防的帮忙下，李毅他们在废墟里找到了一点炸弹的残片。
“李毅，你跟我回去。老张，你带俩人在这边帮着收拾一下残局。”孔明月做最后的安排，“还有，想方设法也要找到当年在孤儿院工作过的人，肯定还有人活着。”
之后他们押着曲子祥回凌江，调了正式的押运车，他们也可以放松些。路上李毅和孔明月说了陈礼和高澄的事。先有消息的是高澄，谁都没想到，高澄居然自己回家了。
“啥时候？”现在一切都过去，孔明月听这些就像听故事一样，完全不上火。
“就在你马上要进那院里时，高澄自己回家了，她还想溜回自己屋呢，结果老高前妻这两天根本睡不好，听见动静赶紧就出来了。结果一问，这孩子去外地见网友，旅游去了。”
“哎呀……”孔明月掐了掐眉心，哭笑不得，“老高知道不得气疯了啊！”
“可不吗！好险没气撅过去，他当时就想过去见高澄，他前妻就拦着，说明天一早带高澄来局里说。”
“当妈妈的怕他冲动打孩子，到时候更不好收拾。”
“老高是担心你，所以暂时没过去。但他打电话过来时，你已经进去了。”
“就算没进去，都到那会儿了，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李毅越说越上劲头，看着还有点幸灾乐祸：“我跟你说，老高这次面子栽大了。局里的人跟我说，他在那儿顿足捶胸，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就脱了这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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