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鹤堂中此时异常静谧。
沈晏一踏入院中，便看到一地狼藉。
羽箭歪歪扭扭的插在书堂各处，本是读书写字的木桌堆满了箭矢。
少年斜斜靠在门框边，随意的擦拭手中的弓。
明黄的龙袍略有些宽大，腰间用一条有些发旧的玉带束着。
看上去竟然有些和谐，多了几分洒脱之意。
倒真像是堂中鹤，被束缚观赏，却又高昂头颅，舒展翅膀。
“九千岁到！”
小太监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早在门口的那阵动静，江羡就听到了。
“陛下？”小来瓮声瓮气，扯着江羡衣袖示意往外走去。
“臣女陆嘉柔，参见九千岁！”陆嘉柔先一步走出学堂，朝着沈晏方向盈盈一拜。
沈晏站在树荫下，随意的点头，随后又斜睨汪明礼一眼。
汪明礼立刻心领神会：“陆姑娘，时候不早了。咱家送您出宫。”
陆嘉柔欲再开口，可沈晏却不给她一个眼神。
汪明礼虽嘴上客气，但身体却仍站在一边没有动。
“不敢劳烦公公，嘉柔这就离开。”陆嘉柔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他们这些人的表面功夫。
于是又朝堂中一拜，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陛下当真是好兴致！”
“本督竟不知，你还有百步穿杨的箭术。”
沈晏信步上前，汪明礼随即拔出海棠树中的羽箭递上。
这羽箭看似轻巧，可沈晏视线却扫到汪明礼手心的一抹红印。
可见射箭之人，并非一般人。
“督公，你这时候来，莫非是为朕授课？”江羡并不接他的话。
这具身体，完全就是前世她十几岁时的身体素质。别说骑马射箭，君子六艺，哪样她不会。
那时候的她，外人评价：淡漠冷情又透露出骨子里的争强好胜。
不像是百年古法世家的继承人，倒更像是广袤草原上策马驰骋的儿女。
“听闻陛下赶走了授课夫子，放言要本督亲自授课！”沈晏拿着箭矢细细观赏，随即又反手向后扔去。
只听唰的一声，速度之快，令众人咂舌，目瞪口呆。接着羽箭又回到了海棠树上。
既然论事，那就好好论一论。
江羡越过众人望向沈晏：“朕的课，自然得是督公授业。”
“外人，哪里有督公教得好？”
“朕以为，大夏朝中，若论学问，督公当得起第一人。”
少年声音清冷如玉，倒不像是阿谀奉承。
可沈晏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世人谁人不知宦官沈晏出身掖庭，是靠着玩弄权色一步步爬上去的。
这样的人，江羡却目光清澄地说他是当朝第一人，谁会相信呢。
“督公，可是妄自菲薄？”
江羡放下手中弓箭，目光直直对上沈晏审视的眼神。
“当初若不是督公，哪里有如今的江羡。不过依旧是冷宫中食残羹冷饭的废人罢了。”
“帝师之位，非督公莫属。”
“朕不容得旁人替代。”
堂中少年人负手而立，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是自登基之后，沈晏第一次认真打量江羡。
“陛下，您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是他小瞧了这个皇子。
也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只有聪明人才能活下来。
想到这里，沈晏自嘲一笑。
此时窗外海棠花开的正艳，恰如沈晏眼波流转，风华无限。
小来和汪明礼等人早就自觉地在外面候着，他们离得远。
并不知道堂中二人的交谈内容。
汪明礼只看到了小皇帝目光灼灼，不知对督公说了什么。
接着便看到督公那万年冰山，平等嫌弃所有人的臭脸竟然挂起了笑容。
那一瞬间的笑竟然生生将夏日妍丽的海棠都比了下去。
汪明礼顿时感觉脑中一片浆糊，这是什么情况啊！
他赶紧撤回目光，左顾右盼，刚好对上旁边同样懵圈的小来。
二人眼神交汇，都同时低头，心中默念什么也没看见。
过后，只见沈晏快步走出观鹤堂。
“赶紧把这里恢复原状。”
“还有，以后由本督亲自为陛下授业。”
沈晏对着汪明礼交代，更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奴才这就去吩咐人处理。”汪明礼弯着腰连声应下。心中盘算着，此后要将千岁爷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腾出来，留给皇帝。
此时天色已晚，日薄西山。
凉轿早已准备好，沈晏撩起衣摆踏进轿中。
正欲起轿离开时，只听一声玉石相击的声音传来：“督公！”
沈晏闻声回头，果然是小皇帝。
此时江羡站在海棠树下，双手微抬作礼。
身体虽没有太多弯曲的幅度，却莫名透露出一种乖乖学子的感觉。
“哼！”沈晏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嘲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起轿!”
随着太监的声音，一行人离开观鹤堂。
“督公，你没事吧？”汪明礼揣着胆子小心问道，一路上这位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
沈晏撑着头歪在轿子中，斜眼扫向汪明礼。
汪明礼自知多嘴，连忙假装抽自己嘴巴子。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今日小皇帝闹这么一通，没成想千岁爷不仅没有惩罚，还应下了他的要求。
可不就是失了面子！
亦或许是另有内情。
一想到两人在堂中有些亲密的情况，汪明礼就感觉有些事情要不受控制。
“回去好好敲打一下尚衣局。”
“他就算再废物，也是本督扶上去的人。”
“整日穿的破破烂烂像什么样子，哪年的古董腰带，现在还佩着。”
沈晏一想到江羡身上那副装扮，简直没眼看。
“实在是煞风景。”
“奴才这就去办！”汪明礼今日也看到了皇帝身上那不合身的龙袍。
好在小皇帝确实气质不俗，堪称俊美无双，硬生生将衣服穿得得体舒展。
他脑中思索一会，随即掏出怀中的一块玉牌，交给身后的莫文。
弘文不仅脑子灵活，身手也快。这事交给他准放心。
只见弘文接过牌子塞进怀中，微微俯身便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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