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煮熟起锅之后，再用冷水过一道，焯掉汤水，浇上一层打卤，热气腾腾地端到几人面前，笑道：“来，几位好好尝尝，这是小人拿手的打卤面，保管几位吃完了想来第二碗。”
几人并不拘束，纷纷取了一碗品尝。
孙尚琂看着这面条，再看向何平，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啊，何大人，你好歹也是一府的巡检，堂堂朝廷命官，请人吃饭这么寒酸啊？”
“小琂，别胡说——”孙尚俍又有些生气地看向孙尚琂，接着向何平行礼：“抱歉，何大人，我这妹妹一向心直口快，但她并无恶意，何大人请海涵。”
何平倒也不生气，笑笑说：“无妨，无妨，现在不是在办差，我们是朋友交往，也没那么多规矩，不过孙小姐说的确实不错，这第一次请人吃饭哪有选路边摊的，只是我朝官员薪俸较低，而我这巡检也只是九品小官，平日里我和知府大人又性格耿直，不愿收纳贿赂，故而寒酸了些，见笑了。”
朱棠接过话茬，直言道：“这哪里是笑话，何大人，为官者能做到这样洁身自好，实属不易，当今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夏大人已是二品大员，但据说他家除妻儿之外只有两位老仆，一月之内都吃不了几次荤腥，可他却能将数次北征和赈灾的钱粮管的井井有条，掌管户部的人都能这般清廉，难怪天下百姓都称赞他是既是廉臣，又是能臣。”
何平听到朱棠对夏原吉的描述，也是感叹：“原来几位也知道夏原吉夏大人啊，夏大人是无双国士，我也很是钦佩，只是我一介末流小官，无缘得见夏大人的真容，当真是遗憾，近来还听说他因得罪圣上入狱了，真不知他近况如何？”
朱棠心直口快说道：“何大人放心吧，夏大人在圣上心中地位非凡，他没事的。”
这话一出，何平眉头一紧，心中多了几分敏感和小心，他疑惑问道：“几位是江湖人吧，怎么会对朝廷秘事知道这么清楚？”
孙尚俍赶忙接口回答道：“哦，夏大人是人人敬仰的治世能臣，我们虽是江湖散客，但也对一些传闻八卦有些兴趣，偶尔当做饭后谈资闲聊一番，没有别的什么。”
何平了然，但还是提醒道：“各位，我是公门之人，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与几位投缘，还是直言了，这些话以后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还是少说为妙，毕竟这四海之内，锦衣卫、东厂之类的密探暗桩不少，无需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孙尚俍赶忙说道：“好，多谢何大人提醒。”说着偷偷踢了一下朱棠的腿。
朱棠收到暗示后，向何平憨憨一笑。
“光顾着说话，这面都快坨了，咱们赶紧趁热吃面吧。”柳湘凝见机岔开话题。
孙尚琂吃了一口，啧啧称赞：“嗯，这面真好吃啊！”在看着面条混合打卤拌合的晶莹面条赞叹：“原来这就是北方的打卤面啊，我还是第一次吃，这吃法和我们江南的面也类似，只不过我们那是带汤的细面，尝尝浇上一勺炒菜，叫做浇头，吃起来也别是一番风味。”
何平听后赞叹道：“原来如此，在下还未去过江南水乡之地，对这些倒是孤陋寡闻了，如是以后能到江南干两年差，定然好好品味一番。”
孙尚琂好奇得问道：“诶，那你之前都在哪里当差啊，我看你年纪也不是很大，应该当官还没几年吧？”
何平吃了一口面，不介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说道：“确实，当官是没几年，我出身于一户农家，读书天分有限，所以我对功名之事没有那么上心，后来在家做农活之时，偶然结识了一位云游的武学前辈，他在我家乡逗留了数月，教了我一些粗浅的拳脚和吐纳气息的功夫，后来我日夜练习，竟有小成，在后来我便参加了朝廷的武举，得了武进士头衔，只是我出生寒门，家中也无可打点的钱财和关系，所以我中武进士之后便被分配到了大同府当总旗官，我曾经和来劫掠的蒙古人打过几仗，但因当时的指挥使大人心胸狭窄，嫉妒我的军功，我又不喜溜须拍马，所以一直未能升迁，再后来我在一场追击战中负伤，后来朝廷兵马调整，我因伤被要求回乡休养，养伤几个月后朝廷调令下来让我来这邯郸城做巡检，所以我便来了这里。”
孙尚儒一碗面正好吃完，也听完了何平的故事，感叹道：“啊，那你是因为没钱打点所以才只落得这么个芝麻官差事啊，这怎么哪哪都听到这样的事，这世间事怎么都这么黑暗？”
孙尚俍又提醒道：“小儒，你小心说话！”
孙尚琂赶忙招呼面摊老板：“老板，赶紧再来两碗面，我这小弟饭量大着呢，你尽管下面条——”
“好嘞，您请好——”面摊老板头也没回，直接回复道。
朱棠听着孙尚儒的话也有些无语和无奈。
江星白只是生意人，这样的感慨太过敏感，他不方便也不想插嘴，扇着铁骨扇静静听着。
这时何平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邯郸也是座大城，在这里当差总比在边关啃沙子好一些，而且还没性命之忧，况且知府刘大人很是为政勤勉，秉性正直又爱重下属，在他手下当差，我也轻松自在一些，有一份薪俸户口我已经满足了，我在边关之时，好些兄弟战死沙场后，甚至连抚恤之金都被克扣了，我算是幸运的了！”
“可这样的事本就是错的，为什么要接受甚至忍耐，如果以这样的标准行事，久而久之，边关的将士哪里还有保家卫国，拼死杀敌之心，如果边关的将士守不住边防，那最终倒霉不还是边关的老百姓吗？”孙尚儒实在不理解像何平这样一板一眼的人，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番无奈的解释。
孙尚俍理解弟弟的疑惑，但他也无奈，只能代何平说道：“小儒，这世间有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象之中这么理想，你刚下山不久，等你阅历多了，自然就能理解。”
“大哥——”孙尚儒还是不解，还想和孙尚俍辩解下去，但被他一个眼神和摇头制止了。
众人听着何平的遭遇和解释，满是同情。
何平见气氛有些冷漠和微妙，赶忙笑道：“诶，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的这么安静无奈了，好了，不说在下的事了，来来来，这面都快凉了，大家吃面，吃面，今日巡街的事我托付给巡检司的张兄弟了，吃完饭，我再陪几位到案库里好好看看卷宗。”
众人收拾了心情，安静地吃完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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