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新年伊始。
今日京师里头一件大事便是皇帝祭天。
这不仅是帝后祭祖宗家庙的家事，也是祭天地求风调雨顺的国之大事。是以，京城四品及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要参与。
不到卯时，宫门外已聚集了一队身着红袍绯衣的国卿官员，她们在刺骨的寒风中静候皇上祭天的队伍。
沈锦程亦在其中。
今日可受了大罪，除夕守岁到四更，只眯了一会，寅时刚到，她又起来洗漱然后在宫门站到了现在。
不只是她面有菜色，顾璘那把老骨头也吃不消的样子。许多上了年纪的官员都让仆人带了一把交椅，现在仰头躺着打盹，甚至有的还用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沈锦程第一次参加这种典礼，没有经验，老老实实地在寒风中站了一早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脚都跺麻了的时候。
宫门内传来一片鼓乐之声，那些一直躺着休息的官员赶忙让仆人撤走交椅，站起来整理仪态。
沈锦程也暂停闲聊，立正站好。
天色迷蒙，朱红巍峨的宫墙内闪耀出一片火光，将墨色的天空映红。
接着庄重肃穆的音乐渐次响起，沈锦程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什么大型民乐演奏会现场。
大鼓如雷，铜锣似钟，还有丝竹笙箫之音婉转悠扬，直上云霄，十分震撼。
宫门缓缓开启，走出了手执旗帜的铁甲兵士，然后是一大帮重甲禁军。
光是前边开道的甲兵，就有上千人，她们的兵甲闪烁着寒芒，开过犹如一道钢铁洪流。
军队之后就是几百吹拉弹唱的伎乐队伍，然后是七八百拿着礼器和仪仗的内庭宫人。
这队伍规模之宏大壮观，让人瞠目结舌，光这前面的这些开胃菜都铺开了几里地，曲子都奏完三首还没看见皇帝的御驾。
在宫人出来完之后，终于皇上的龙舆和皇后的凤驾终于出来了。
沈锦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璁的轿子居然是36抬，远远看着跟一座小宫殿似的……
那抬舆是金丝楠木打造，框架上镶嵌着宝石和金银，辇顶之上刻着繁复的飞龙，十分奢华。
沈锦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排场，真的太可怕了。
今天楚璁的心情似乎很好，龙舆四周绣着金线龙纹的幔帐被高高束起，让人能得见天颜。
沈锦程远远看着她的身影心情复杂。
在之前与楚璁的相处中，她都已经慢慢开始遗忘那种距离。两人会相拥而眠，做亲密的事，楚璁甚至还会很宠溺地让步，就像一个普通的姐姐或者恋人。
但此时的楚璁，完全是一位高高在上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帝王。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有不可一世皇权的味道。沈锦程此刻有一种被深深压制的感觉。
经过百官队伍之时，一直闭眼假寐的楚璁睁开了眼睛，她在龙舆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人群，看到沈锦程震惊的神色时，她微微弯起了嘴角，目光深不可测。
那个眼神让沈锦程胆寒，她低下头避开了皇帝扫视而过的视线。
接着是皇后的凤驾驶过，很可惜帘子被放了下来，并不能窥得凤颜。在帝后走过之后，百官在内庭女官的指引下也加入了这长约几里的队伍。
百官之后又是一队宫人，然后是殿后的禁军队伍。
随着队伍缓缓前行，周围的百姓跪拜，道路两旁的士兵肃立，一切都在昭示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沈锦程虽身为百官中接受朝拜的一员，但在这一刻，她更像是一个渺小的旁观者。
她被这庄重壮阔的场面震撼，同时也为自己与楚璁之间那看似亲密却又隔着天堑的关系感到无力。
她们俩的身份地位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只要楚璁想，她能让任何人一步登天，也可以马上又将她捏死。她掌握的是令人绝望到无法反抗的权力。
而她，又不是个善茬。
沈锦程突然心慌无比，她和张安仁该怎么办。她实在不敢想象给皇上戴绿帽子的后果。难道要这样结束了吗？
若是让楚璁看见她珍藏的那些信件，更甚亲自抓到她和张安仁……光是这么想着她的腿都发软。
……
忙碌到中午，仪式终于完成。
在恭送帝后回宫后，百官都做鸟兽散，各自回家团圆去了。
今日无事，沈锦程思量在家里待着也是和杜若闲玩，不过些闺阁情趣，琢磨几下她准备去给顾璘和陈芳值磕头拜年。
初一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极少有外客登门。
腊月二十七八是迎客的日子，那时顾璘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沈锦程自己也很忙碌。与其那个时候“随大流”地去拜年，还不如厚脸皮挑个重要日子来。
沈锦程不怕唐突，也不怕丢脸和尴尬，
她现在算悟出来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在一点点出格中慢慢亲近起来的。有好感就大大方方的表示，得一寸便进一寸半。
若是人人都拉不下脸或者思虑过多，喜欢与仰慕都憋着，这不知道要留下多少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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