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这一周着实过得令每个人头疼，佟姐踮着脚忙来忙去；关越受了风寒还在跑东跑西；二子的名声在亲爹的骂声中越发响亮；三儿跟着吃了瓜涝儿被成日骂着兔爷儿；刘秀芳天天神色麻木地把一个活儿反反复复从早做到晚。
但要说最糟心估计还是张姐一家。四月的最后一个周二，张姐的大哥（后面简称张大哥）在单位接到前妹夫周志成的电话，起初还以为血脉相连，这当爹的到底是想孩子的，可听着听着不对了味儿。
“你到底什么意思？一千块钱买断？”张大哥在办公室练起狮吼功。
“一千块钱，我让灿灿改姓张。”周志成在电话的那头低声说着，好不容易才等到办公室没人，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媳妇儿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你良心让狗吃了？”张大哥急了眼，可斯文人也骂不出太脏的话来，憋了好一会儿也才逼出个狗字来。
“大哥，你给张清雅带句话，明天早晨八点带着钱到派出所门口等我，过时不候。”周志成听着脚步声撂下最后一句话，把话筒小心放回去，坐在椅子上假装看资料。
“小周，你这够勤勉了，午休没结束就回来工作了。”说话得是个中年男人，端着茶缸子和这突然调来的新同志联系感情。
周志成站起来，给来人拉开椅子，“领导才是真辛苦，看您这一天忙的，中午也没空休息。我刚来，现在也就是多用点午休时间熟悉熟悉工作，能早点给领导分忧才是正事儿。”
中年男人坐下，吸溜一口茶，办公室天天喝茶看报纸，哪里有事需要分忧，又是一个有些背景的滑头罢了，“都辛苦，都辛苦，听说你月底要结婚了，恭喜你，哪天办？”
“五一上午办。”周志成笑笑，快要来不及了，饭店的定钱用刚领得工资给了，后面的钱还得指望张清雅，他看着对面推过来的两块钱，立刻戴上诚惶诚恐的面具，“钱可不能收，折煞我了，您捧个人场都是我的荣幸。”
“这礼钱你得收着，大喜事儿，让我也沾沾喜气儿不是~”中年男人把钱又往前推了推，孟局长的妹夫还是值两块钱的，再多就不行了，若要是孟局长二婚那二十也是值得的。
有的秘密它根本就不是秘密，像是周志成二婚娶到头婚的局长亲妹子这种事儿便是如此，明面儿上谁都不说，背地里什么话都有。若是反过来，头婚的小伙儿娶到二婚的局长亲妹子，也许说得人反而少些，毕竟现在谁也闹不明白这位娇小姐图个什么，越闹不清楚越想知道更多，这桩婚事在各个局里都是顶新鲜的谈资。
“那您可一定要来捧场。”周志成笑呵呵收下礼金，从公文包里抽出张请帖递过去。
“哎呦，瞧我这记性。”中年男人看着请帖摇摇头，“我忘记已经答应过我爱人五一去市里我丈母娘家了，说好了五一一早走的。”
中年男人本也没想着去，他们这关系送了礼金就够了，席是不可能去吃的，再说这地方一看就不是孟局长家能找的地方，随便找了个由头便搪塞起来。
“那可不能耽误领导行程。”周志成把两块钱又拿出来，为难着，“这……”
“收着，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中年男人拿起一旁的报纸，慢悠悠说着，“小周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
周志成把钱又塞进包里，也就是客气客气。
一下午，周志成的办公桌成了礼金登记处，领导两块，一般人都是一块，一份份钱收进来，一份份请帖送出去，一个个脑袋摇起来，周志成渐渐品出了味儿，这是局里一个人也不来，嘴角的笑僵住了，仅凭他家的穷亲戚，这席可是好看不起来。
浑浑噩噩混到下班，周志成也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志成，你看妈这身咋样？”周母穿着崭新的蓝布衣裳对着刚进门的周志成问道。
“还有其他的吗？”周志成看着这老古董的打扮皱起眉头。
“没了，这新做的，咋的不好看么？”周母扯着衣服细看起来，挺好呀，没毛病。
“明天再说，要是顺利的话，我给你买一件。”周志成进了里屋，“我有些累，先睡会儿去，吃饭不要喊我。”
周志成看着里屋乱糟糟的，岂是一个烦字了得。
周父周母吃过晚饭，到底没敢扰了里屋的出息儿子，躺在外屋地搭得砖头木板床上嘎吱嘎吱烙起煎饼。
周三一大早，周志成顶着黑眼圈草草洗漱一下便出了门，舌头起了个大泡，嗓子眼儿也疼起来，看什么吃食都觉得腻烦。
派出所门口，张大哥陪着妹子阴着脸等着。
“钱准备好了？”周志成一过来直接问道。
“好了。”张清雅指着包，她哥昨天下午翘了班给她准备的。
“钱拿来，赶紧办完，我还得上班去。”周志成有些急。
张大哥眼里压着火，上前拦住周志成，“先立字据，以后灿灿与你无关，你老了也不需要她养。”
“成。”周志成看在钱的面上点着头，丫头片子能有个屁用，再说哪里有闺女能养老的。
周志成草草看过张大哥递过来的断亲书，唰唰签上大名，以后他没了这闺女更好。
两边协商一致，加上张队打过招呼，手续办得极其顺利。张姐给闺女连姓带名全改了，周家灿变成了张骄阳，周家再没女娃娃，张家依然有小太阳。
周志成拿包装好钱，脚下生风。
“清雅，你别难受，等着大哥给你出气。”张大哥看在灿灿的面上一直不好报复回去，可这人真真没有心，自己的骨血说不要就不要，那他也不必自扰了。
张姐摇了头，“算了，和他这种人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张大哥想起他办公室那抽屉里已经写好了的检举信，只等周志成把婚礼办完，他这信就该送出去了，男女作风问题不一定能让人伤筋动骨，但也够周志成短期内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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