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线在一夜之间被向后推进了数十公里。
迪兹和其他战友们瑟缩在临时搭建的战壕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着北方地区深秋时分已经有些冻肺的清冷空气。
此时是清晨，灰蒙蒙的天空见不到半点被乌云遮掩的阳光，细密的雨滴打在冰冷的板甲上，让这本就冷酷到极致的战斗用具显得更加无情。
“我受不了了，大不了让他们给我个痛快的吧。”
坐在迪兹前面的一个比他稍显年轻的战士浑身颤抖，他的眼睛通红，仿佛有什么事使得他的忍耐度达到了极限。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癫狂般地站起身，抓着战壕坑的边缘便向外爬去。迪兹连忙冲上去，一把抓住他板甲上脖颈处的缝隙，将他拽了下来。
“嗖——！”
一发白绿色的魔法飞弹擦着那位年轻战士的头盔，呼啸着和他的脑袋错开，随着铛的一声响，那位刚被迪兹救下小命的战士的头盔上顿时多了一道刀劈斧削般的深深沟壑。
那是龙人族法师的攻击。
“你他妈疯了！”迪兹一把抓住他，头盔紧贴着头盔，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那位年轻战士哧哧地惨笑着，空气像水一样在他的肺管里艰难流动，他啪地一下丢掉手里的长剑：
“就算你不救我，我也只不过是比你们早死一会而已。”
迪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中的神色由愤怒逐渐转为无奈，他一把放下那位已经完全失去战意的战士，随后瘫坐在地上，仿佛刚才的动作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们的士气已经不比这位战士高昂多少了。
无神地望着战壕上空不断飞过的各式法术，作为军人，迪兹此刻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还依稀记得前两天的场景。
那是一场怎样的战斗啊，总之，自从最后一名猎龙法师销声匿迹之后，人类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种战争了。
他们是在三天前才被调来增援前线军队的城内守军，但先前从未接触过大规模的、有法师参与的战争。在大批的法师军队对轰之下，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就连炮灰都算不上，任何一种魔法都能将他们的板甲视作纸片，他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烘托气势，可一旦大型的群攻法术在人堆中炸开，似乎这最后一点意义也将不复存在了。
还好，他们是埃蒂格尼最精锐的，或者说是举国之力能拿出来的最完备的军队，所以他们的法师军队规模在龙人族之上，会使用的魔法种类也比对面丰富不少，局势很快由一开始的被动变为了浩浩荡荡的大反击，他们的战线也得到了推进，甚至有望一举将入侵的所有龙人族军队围剿。
可就在所有人都在疑惑为何这种素质的军队能够推进这么深时，他们问题的答案，出现了。
该叫它，不，它们什么呢？风龙？铁翅膀龙？
啊，军队里对那两头古龙的合并称呼是【卡德维特】。
风骑士。
在普通人看来，法师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高高在上；可在古龙看来，就算是在普通人中足以享受声誉的魔法师，也连一只虫子都算不上。
他们的战线在那两头古龙出现后就再也没向前推进过哪怕一厘米。它们的翅膀尖端可以轻松破开任何一名魔法师的屏障，进而毫无阻拦般地将他们的躯体划成两半，它们只需要冲进人群里像跳舞一样令人眼花缭乱地旋转几圈，死亡的人数就会呈指数级增加。
是啊，他们早该意识到的，怎么会有人在一开始就抱着彻底打赢这场仗的想法呢。
在古龙面前，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
“呜——！！！”
低沉又摄人心魄的号角声凄惨地在战场中响起，仿佛一位垂暮的老人在对生命的终结发出最后的不甘争议。
“应该是前哨又看到古龙要发起进攻了。”
一位老战士扒着战壕向上看了一眼，随后坐回来低声道。
迪兹扬起眼皮，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都有什么话想说吗。”
“......”
死一般的寂静，但也不完全寂静，因为雨声中夹杂着远处逐渐逼近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都聊聊吧，兄弟们，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老战士不知道从哪掏出小半截劣等雪茄来，看得出来是分着抽了很多次的。他艰难地从腰间掏出一根浸泡在小瓶油脂里的麻绳，又掏出打火石将麻绳点燃，瞪着仅剩下的半个眼睛，费劲地将雪茄点燃，却又被雨水打湿，反复几次之后才终于艰难抽上了一口，这才略显满足地靠在墙壁上吐出一团烟雾：
“我啊，儿子已经死在前线了，就剩下个小孙女还在城里......没别的想说的啊，只希望咱们能死得有意义点，别让古龙打到国都。”
面色苍白的年轻战士定定地看着一只就要淹死在雨水里的小虫，也缓缓开口：
“我们的死......真的能有意义吗？”
“听说猎龙法师现在就在国都啊，如果她来了，应该能打的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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