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赶到医院，老爷子仍在重症监护室，病房外围了好几个人，陆笙、陆琮、陆枫等人都在，包括许久未见的陆厌离，还有陆老爷子的两个弟弟。
人到得前所未有的齐全。
姜离心中明白，这些人唯恐老爷子驾鹤归西，上赶着来分家产。像陆家这种世家，分口汤都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辈子。
几个月未见，陆笙和陆厌离都憔悴不少，不似在陆家意气风发的模样。
姜离走向他们，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纷纷抬头望来。
见是他，众人脸色各异。
陆厌离眼里闪过愤恨的神色。
姜离仿佛被精心滋养的大树，坚毅挺拔、傲然精神。
姜离无视他们恶意的眼神，掠过他们走到陆琮面前，他似乎一夜未合眼，双眼通红，眼底的黑眼圈又青又浓。
姜离在陆琮身旁坐下，抚上他膝盖，“吃午饭了吗？”
陆琮微微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我叫点东西过来陪你吃？”
陆琮本想拒绝，然而想想姜离也没吃饭，咽下拒绝的话，“算了，我带你出去吃。”
“好。”
陆厌离挡在二人面前，愤然指责，“爷爷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们还有心情吃饭？”
陆琮冷冷扫他一眼，“滚。”
陆厌离僵在原地。
陆琮让方回在病房外守着，与姜离并肩离开。
姜离握住陆琮的手。
帝都连日大雪，窗外正寒风呼啸。屋内明明开了暖气，陆琮的手却极冷。
姜离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系在陆琮颈间，忍不住责备，“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陆琮恍惚道：“我没觉得冷。”
他在病房门口等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文件，完全没感觉到冷。
姜离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不禁被他带着陷入难过的情绪中。
陆琮在医院附近选了家中餐馆，点了几个烹饪方式相对快速的菜色，有虾有鱼有汤，还有盘炒牛肉。
姜离没怎么动筷，他已经在飞机上吃过，刚才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他替陆琮盛了碗汤，又帮他剔好鱼肉放进他盘子里，才问：“医生怎么说？”
陆琮表情平静，眼底却满是阴霾，“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就这几天了。”
姜离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陆琮勉强一笑，不想继续这个让他难受的话题，温声问他，“你戏都拍完了？”
“拍完了，接下来我暂时没有别的工作。年后会跟着《封神榜》跑宣传，已经定档暑期。”
“你的第一部戏，我很期待。”
姜离心中感慨。明明自己情绪不佳还想着鼓励他，这样的男人让人毫无抵抗力。
姜离抬起下巴指向他的盘子提醒他，“你先吃饭。”
陆琮吃得很少，用筷子夹了几筷就放下。
姜离故意叹口气，“要我喂你吗？”
被他这么一逗，陆琮漆黑如墨的脸色微缓，“我没胃口。”
“再多吃点，嗯？”
陆琮再次拿起筷子，自己没怎么动，倒是给姜离夹了不少。
*
陆老爷子足足昏迷了三天才清醒，久未露面的陆老二特意从国外赶回Z国。
医生检查陆老爷子的状况后，委婉地告诉大家有什么未完的话尽早交代，众人瞬间明白老爷子的生命也就在这几天。
陆笙早早让人备好老爷子的身后事，说是冲喜。
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的傍晚，老爷子用浑浊的眼睛环顾病床前的家人们，“都来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云烟，然而此刻病房内连落叶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人脸上都带着悲戚，彼此相望，却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老爷子自嘲道：“这是知道我要死了，都来见我最后一面啊。”
陆笙忙说：“爸，您别这么说，这几天您昏迷不醒，大家都担心坏了。”
“不是盼着我早点死，好继承陆家的一切？”
“爸……”陆笙尴尬一笑，“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盼望你长命百岁。”
“我不行了，以后你们怎样我也看不见，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你们关心的财产分配问题，我早已立好遗嘱，等我死后，律师会来找你们谈。”
老爷子视线最终落在陆琮身上，发出嘶哑的声音，“六……”
陆老爷子身旁的陆笙让开一条道，陆琮上前弯腰凑近他，“爸，你找我？”
陆老爷子颤巍巍地抬起手，“公司……”
陆笙闻言，下意识给陆琮一个复杂与忌惮交织的眼神。
“你不用担心公司。”陆琮回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老爷子嘴角微扬，缓缓闭上眼睛，心电监护仪发出“滴——”的长鸣。
陆老爷子彻底没了气息。
安静的病房里，呼吸声变得急促。姜离默了几秒。尽管大家都已有心理准备，老爷子的突然离世仍是令众人脑袋一阵轰鸣。
陆厌离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陆琮愣愣地注视着他彻底陷入沉寂的面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眶瞬间泛红。
“……爸？”陆笙小心翼翼地喊他，却没有得到老爷子任何回应。
病房内很快响起恸哭之声。
姜离长叹口气。
就差两天，连年都没过啊。
老爷子突然离世，陆家人这个新年都没过好。
陆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姜离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没有打扰。
开追悼会那天，陆老太太神色平静，仿佛已经看淡生死，坐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
姜离坐在她身旁陪着她，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冷意之后，让佣人取来老太太的衣服帮她穿上。
老太太终于抬眸看他，“你去看看小六，我这里有人陪着。”
“我陪着你吧，陆琮担心你。”
陆老太太没有坚持。
年近90的陆老爷子算得上喜丧，尽管临近年关，大多数世家仍旧派人出席他的葬礼。
司家二老和三个儿子一同到场，向老爷子的遗体致礼之后，围在一身黑西装的陆琮身边劝他节哀。
察觉身旁悄无声息多出一道人影，姜离抬头望去，竟是司唯站在身旁。
“有事？”
司唯犹豫了会，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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