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尹凝然张了张嘴，一双眼眶很红，酸涩滚烫。
纵然知道那个人就是她的父亲，但父亲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用那个男人来替代。
说起当年那个男人，尹若芬心里只有恨。
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染上一股浓烈的恨意，像是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妈妈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他的名字，只知道姓楚。”
关于姐姐喜欢的那个男人姓楚这件事，还是尹若芬从姐姐留下的信物中得知的。
一块白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压在箱底，右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楚字，还有几片绿色的竹叶，针脚细密，即使是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上，每一片竹叶都栩栩如生，可见刺绣之人是费了很大的心思的。
姐姐当年在病房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手里依然紧紧握着的，也是和这一模一样的帕子。
但是她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直到最后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个女儿，想想多么地可笑？
可怜那个痴心的女人，拼了命地给他生孩子，到头来却被他抛弃，香消玉殒，为了他就这样白白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尹若芬至今都记得，弥留之际姐姐拉着她的手在病床前说的几句话，因为气息不稳，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若芬，你……不要怪他。”
“走到今天，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他有自己的苦衷……”
“我走之后，请帮我好好照顾好小凝……她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
说完这些，尹若芬闭了闭眼，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物是人非，现在提起往事没有当时那种锥心的愤怒和疼痛，有的只是无尽的伤感和惋惜。
她替姐姐感到不值。
“那……我妈妈她……有没有什么东西留给我？”
“有信物。”
尹若芬擦擦眼泪，“现在你也长大了，有权利知道过去的真相，至于你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找到你，原不原谅他是你自己的事。”
尹凝然点点头，“我知道的姨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您说的母亲留下的信物，我能看看吗？”
“你这傻孩子，本来就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不给你，难道我还要留一辈子，死了带进棺材里去？”
“姨妈，你整天别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现在身子骨好着呢，还能再活五十年，能活到一百岁。”
尹凝然语气故作轻快，还有些调皮。
尹若芬也笑了，“就知道哄我呢，你这丫头，天天哄我开心！”
她也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原本觉得当年那件事情太过沉重，她不知道怎么跟尹凝然开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现在好了，一切都说开了，好像也没有先前她想的那么难以启齿，果然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无论当时多么深的伤口，哪怕一碰就疼，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消逝逐渐冲淡。
尹凝然一头扑进她怀里，“谢谢你姨妈，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要是没有你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姨妈在一旁照顾她，别说上学了，说不定她早就饿死冻死化作孤魂野鬼了。
“不过你这丫头先别高兴的太早，”尹若芬摸摸她的脑袋，“你母亲留下的东西太贵重，我不敢动，也不敢带在身上。”
“您的意思是……”尹凝然起头来看着她。
“在老家，老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榆树底下一个大箱子里埋着。”
“我来宁城就是为了打工，再供你上学挣口饭吃，除了几件衣服，其他啥都没带。”
尹若芬是出来的时候胳膊里就挎了一个蓝色的包裹，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至于其他老屋的什么东西一概没动，一把锁全都锁在里面，虽然也没什么值钱的。
“我今年就快五十了，顶多再干年，岁数一大主家就不愿用了，到时候我也不拖累你，老屋的那个房子破是破了点，好歹能遮风挡雨啊！到时候装修一下，我再回去住。”
“姨妈……”
尹凝然只觉得喉咙一阵酸涩，有什么东西哽咽住了，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无力地张了张嘴。
用力攥紧了身下的拳头，“我现在又找到一份工作，您放心吧，这次绝对靠谱。”
现在再多的空头承诺都是无济于事，唯有等她真正赚到了钱，才有底气、才有能力真正给得了自己和姨妈安全感。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觉得入职时知宴的公司，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了。
“嗯，”过这两次的大病，尹若芬也改变了不少，“姨妈相信你。”
“好孩子，快回去吧！”
说了一阵子的话，尹若芬也觉得有些乏了，主要是之前不把真相告诉凝凝，她这心里就像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
这是姐姐临终前的遗愿，也是她的使命，现在把事情交代完了，就像是一直负重的人忽然卸掉了身后背负的石头，还有些不太习惯。
她现在需要缓一缓。
“好的姨妈，那您先休息，我先走了，”尹凝然帮她把身上的被子盖好，“您先睡一觉，我等下午再来看你。”
“好孩子，走吧走吧，我歇一会。”
尹若芬看着病床前一步三回头的人，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出了病房的门，尹凝然茫然地看一眼人来人往的走廊，医院就是这样，有人来有人去。
忽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来给时知宴发了一条信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时间看，“您方便吗？”
紧接着发过去一条，“这周末我想请个假，下周一保证能回来，不耽误工作，可以吗？”
页面上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消息进来，她以为他在工作，想把手机收起来，不曾想下一秒男人一个来电直接过来，她赶紧低头按下了接听键。
“为什么请假？”男人低沉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透过听筒直直传入她的鼓膜。
“我想回老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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