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之所以敢将自己的部曲交给王凌,是因为王凌身边还有同样身经百战的栾世赫在,如果不是有后者在,估计张合是打死也不敢这么做的。不过,纵使张合想到了这一步,在黑齿影寒看来,却仍是不妥。
这个不妥,根源于两人看问题的角度的不同——张合是校尉,纯粹的武人,而黑齿影寒则还多了一个身份——晋阳县丞。因此,她在看问题的时候,也不得不多考虑地方上的民意。
“儁乂,你立刻去十里亭,接管王凌的部曲,让王凌晋阳,接手这里的防务。”
张合一愣:“四郎这是何意?”
“王凌乃太原王氏的族人,用他守城,就是让李蒙知道,晋阳的豪族,到底站在哪一边。”
“可是前些日子,李蒙军经过祁县的时候,也没有遭到多激烈的抵抗。”
祁县是太原王氏的发家地,李蒙能将此地不战而下,就起码表明,太原王氏中的不少人,都选择了坐山观虎斗。
“起码王凌在,有他在,李蒙就会心生猜忌。”黑齿影寒嘴角一弯,“别忘了李蒙本身,也不过是个拥兵三四千的客将而已。要是这些兵都打光了,他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诺。”张合一拱手,“只是四郎,还有一事。”
“请讲。”
“李蒙再怎么着,他的麾下也有三万大军,而我们的战兵,不过三千余……”
如果说“奇正结合”,是支撑起胜利的两条腿的话,张合跟黑齿影寒刚刚所议的事,便是那个“奇”,至于“正”,自然就是手头上的兵力了,打个比方,如果对方有一百个人,而你只有两个人,且大家的兵器相同,作战素养也相差无几。那不管你多智计百出,到最后,只怕也只有被群殴的份。
黑齿影寒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我跟随将军打的第一仗,是在土垠。那个时候,我们只有八百人,而对面的黄巾军,听说有两万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张合已经领会到了话中的深意——不管当时有多难,梁祯跟四郎,就是闯过来了。既然上次可以,那这次,也未尝不可。
“儁乂,李蒙虽然有三万大军,但他的嫡系,已在龙山受挫。其他的人,都是两郡豪强给他拉来的壮丁。这些人,胜则一拥而上,败则四散而逃。所以,我们一定要相信自己。”
“合定会拼尽全力!”张合一拱手,就准备告退。
“儁乂,无论如何,你都得活着回来。”黑齿影寒在他身后道,“即便失了晋阳,我们仍有路可退。可若失了你,则军失其将,再也难以翻身。”
她知道梁祯非常赏识张合,因此她也断不会让他像华雄一样,在龙山折戟沉沙。
“合谨记在心。”张合回身,拱手一揖。
黑齿影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也站了起来,对着张合一揖到底:“儁乂,珍重。”
“四郎,珍重。”
张合迈着有力的步伐,带着一阵狂风出去了。黑齿影寒目送着他消失在房门外,然后眼睛一闭,“咚”地摔在床炕上,前天她流了太多的血,至今没能恢复过来。
等到再次睁眼,却发现已经日影西斜,估摸着至少又昏睡了一个白天:又是一天……不知十里亭那边打得怎么样了……
黑齿影寒正想着,房门却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却不是一身粉衣的三丫,而是董白,以及她那个叫野荷的丫鬟。
黑齿影寒一惊,因为对董白,她不仅素来没有好感,而且心中,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酸味的敌意。因此,尽管她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董白的事,但在此时身子极度虚弱之时见到董白,却还是不免心中一惊。
“姑……姑子,你怎么来了?”黑齿影寒想爬起身,但手脚却像被人灌满了铅一样,动都动不了。
“我来给你喂药。”董白微微一笑,很是温柔,说着便做到床炕边,伸手要扶黑齿影寒。
“我……三丫呢?”黑齿影寒忽然觉得,董白的笑容似乎有毒,因为只要她瞧她一眼,心中的戒备感便会荡然无存。
“来,张嘴。”董白并不应她,而是转身从野荷手中的托盘上抓起药碗,“嗯,真乖~”
喂完药后,董白稍一挥手,野荷朝二人道了个万福,便捧着托盘和药碗出去了。
“我想跟你聊点事,这些事,可不能被三丫听到。”董白耐心地等门被带上,然后才稍一倾身,明亮幽深的双眸慢慢地,从黑齿影寒的脸上扫过。
董白的肌肤,素来带着一种雪白的晶莹感,仿佛真正的冰肌玉骨一般,但这冰肌玉骨,在黑齿影寒眼里,却等于另两个字——冰寒。
“请……请讲……”
董白给梁祯的第一印象便是“蛮”,可在黑齿影寒这里,只怕除了“蛮”外,还要加上一个“疯”。
因为,董白今天来找她,一不聊私情,二不聊为何韩越能连着两月给她下药。而是议起了兵机!
“听说,李蒙跟张校尉在十里亭僵持了一天。”董白一开口,就令黑齿影寒心中的寒意更甚,因为这等前线军情,乃是军中最为机密之事,连她都还不知道呢,为什么就有人抢先一步,送给了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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