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过去，实在是浑身的血泪都快流尽了。
听了这番哭喊，皇宫上下俱是一阵提心吊胆。天亮了，皇后仍未顺利诞下皇儿，陛下亦无音讯，众人心内一样煎熬得很。
柳将军府的人黎明时分匆匆赶至。柳老夫人听得消息后，回忆起前些天遇见的古怪太监，亦是悔恨万千，慌忙往皇宫来。
无数人围拢在这处就近而择的偏殿，来来回回地踱步。
午时的日头照得烈了些，殿内的哭喊却愈发轻了下去。慕容善痛了这许多时辰，如今竟是连喊也喊不动了。
恰是众人心急如焚之际，不知何人慌忙道了一句：“陛下回了！”
众人一回头，便见圣上被一干锦衣卫簇拥着疾步往这向走来，脸色阴沉似大雨将倾。一旁有人在向他回报宫内情形，他却一句也未曾理会，步履如风，叫后边人如何也跟不上。
他的胳膊和腰腹受了几道伤，隐隐望得见内里刀口处鲜红色的血肉。医官追了他一路，欲意替他裹伤，他只当未瞧见。
好个凤轻鸿，好个不安生的北戎。
他昨夜扎营在天寿山脚下，有意以身为饵，的确诱得一批人及早行动，却是后来从一个死士嘴里撬出了一颗珍珠。他当下便猜知慕容善有险，不顾臣子劝阻，执意连夜回返。
侍卫们起初还跟得牢他，不多时就被他甩出了老远。他孤身奔马，知晓前路必设有埋伏，却是一思及宫内或有的情形，便顾不得许多了。
那一路足足几十名杀手，他只手中一剑，佛挡杀佛。
到了日头渐高时，萧仲寒率军来迎，他方才得以彻底摆脱那些人，心无旁骛，马不停蹄地回赶。
整整一夜，他杀红了眼睛，直至眼下仍未消散那股戾气。
众人见此情状，赶紧跪伏下来行礼，他一句“平身”都来不及说，只问：“皇后呢？”
婢女答了，就见他大步流星地朝内殿走去。身后的男人们只好停了步子。
长孙无羡一路往里，瞧见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真可谓触目惊心，因此走得愈发地疾，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到得近了，便闻慕容善孱弱不堪的呼痛，一声复又声。这短短一路，于他而言漫长煎熬得宛若是在被人剔骨削肉。
他的一腔怒火，到得如今悉数化作心疼。
她究竟……究竟是如何脱险至此的。
他一步跨入内殿，一干婢女回头望见他来，赶紧上前阻拦道：“陛下，不可！”九五至尊，如何能出入这等污秽之地。如此不合规矩，亦是不吉利的。
长孙无羡扫她们一眼，伸手一搡：“滚！”
屏风里边，棉凝听闻动静，忙奔出来，一眼看见他这一身血泥，劝道：“陛下，您若真要进去，先且净手沐浴，否则恐叫娘娘染病！”
长孙无羡这才顿了步子，紧紧咬了阵牙，竭力按捺下心内急切冲动，道：“……你告诉她，我很快就来。”
慕容善实则已听见外边动静了，那一声中气十足，又急又怒的“滚”，不是长孙无羡还能是谁。但她此刻当真没了余力去思量回应。她的脑袋愈发地晕沉，视线亦十分模糊，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瞧见一名稳婆匆匆忙忙出去，过后，长孙无羡就来了。
她一身狼狈，脸色惨白，双唇毫无光泽，一双眸子尽是迷蒙水汽。长孙无羡喉间一哽，到得她床榻边弯身屈膝，攥紧了她的手，万语千言不得开口，最终只说：“善善，你别怕。”
慕容善晓得无人拦得了他。虽知如此不合适，却因了解他对她的执拗，故也不说多余的话了。她只憋着股劲，哭着冲他摇头。
长孙无羡微微一滞。在旁人尚且不懂她这番意思时，他已先懂了。
方才稳婆出来了一趟，与他说，时辰太久了，得做好大人小孩只保一个的准备。他当然选择保慕容善。
如今显见得她是猜得了此事。
他一阵无言，知道多说无益，根本骗不了她。见她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便俯下身去，随即听得她艰难开口：“长孙无羡……我不要你做选择……”
从前她不愿他在东陵与她之间做选择，如今亦不愿他在孩子与她之间做选择。
她贪心，也希望他贪心。选择一个便等于舍弃另一个。他这半辈子已然够苦了，她不想他再有所失去。
这个孩子，她必须生下来。
长孙无羡心内酸楚，眼圈竟也发了红，蹙着眉头攥紧了她的手道：“善善，来日方长，你莫逞强……”
她的泪霎时涌了出来，拼命摇头：“你信我……你信我……”
……
日头渐渐西斜了。一个时辰后，内殿响起一阵吭亮的啼哭。
一名稳婆欢欣鼓舞地出来，当是这恭贺之际，却一时摸不着了北。完了才恍然记起，陛下是亲眼瞧着小皇子呱呱坠地的，她还跑出来朝谁恭贺！她也真是喜昏了头了！
刚欲往回走，又想起这外殿还候了不少人马，便赶紧逮了个婢女道：“你去外边道一声，便说皇后娘娘已顺利诞下小皇子，眼下母子平安！”说罢匆匆再入内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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