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旅顺。
此地乃是辽东都司的最南端，与朝廷去年新设立的"登莱镇"隔海相望，曾长期作为辽东半岛的"大本营"。
尽管旅顺口曾常年隶属于辽东都司，但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其民政事务却是由山东布政司负责。
早在正统三年的时候，朝廷便专门在旅顺设立了"辽海东宁道"负责统一管理，不过在朝廷正式设立了登莱镇之后，旅顺及其相距不远的"辽南四卫"均被划入登莱镇的管理区域，由巡抚袁可立节制。
而自从女真建奴入侵朝鲜，朝廷命令经略熊廷弼伺机而动，登莱水师从旁袭扰之后，袁可立便不顾总兵周遇吉以及其余官员劝阻，亲自乘船至旅顺作战，筹措粮草辎重。
只是还未等他与隶属于辽东都司直接辖制，驻扎在觉华岛附近的辽东水师取得联系，沈阳城便传来消息，声称经略派兵收复了重镇抚顺，重创女真建奴。
消息传回旅顺，世代生活于此的军民百姓们均是兴奋异常，毕竟这"辽南"不比重兵把守的沈阳前线，除却旅顺以及"辽南四卫"曾修筑城墙之外，余下广袤的疆域上，均是没有像样的城池。
正因如此，虽然女真建奴在赫图阿拉崛起之后，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沈阳前线，并没有过多关注地广人稀的辽南，但仍不时便有少许建奴鞑子纵兵南下，轻而易举的屠戮汉人村寨。
为了自保，原本如星罗棋布，分布在辽南各地的百姓们早已携家带口，尽数搬迁至旅顺及"辽南四卫"附近，使得本就不算繁盛的辽南大地更加荒芜。
故此，当辽南的百姓们得知建奴遭受重创，甚至失去了天堑"鸦鹘关"，极大程度失去了在辽东战场的主动权之后，纷纷焚香祷告，告慰惨死在建奴刀下的亲朋故友。
不过在兴奋之余，登莱巡抚袁可立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毕竟理应在第一时间便出兵朝鲜的毛文龙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令人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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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的城楼上，登莱巡抚袁可立一袭红袍，凝眉看向皮岛所在的方向，表情颇为肃穆。
在其身旁左右，分别是天子亲自擢升的登莱总兵周遇吉以及去年春天才因功调任旅顺的参将黄龙。
"两位，京师已有消息传回，声称前不久朝鲜使臣终是抵达京师求援，并控诉东江毛文龙按兵不动。"
嗅着空气中略有些咸腥的海风，登莱巡抚袁可立声音沙哑的低语道，深邃的眸子中闪烁着溢于言表的怒火。
因为皮岛孤悬于海外，且欣赏毛文龙昔日乘船南下，突袭女真腹地的勇气，袁可立对这位素未闻面的武将一直颇有好感。
凡是涉及皮岛的粮草辎重，袁可立必当亲自过问，以免出现各级官吏中饱私囊的情况。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前后不过一年的功夫，毛文龙对建奴便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为将者，无故按兵不动，此乃大忌！
"督抚，不知天子可有旨意？"
"卑职愿亲往皮岛，问罪毛文龙！"
只片刻的功夫，周遇吉粗粒的声音便在城楼上响起，一旁的旅顺参将黄龙也是接连颔首，神情坚毅。
这毛文龙虽是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方才于辽东异军突起的将校，但其驻扎的皮岛却对辽东战场拥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既可以伺机而动，突袭建州女真，又可以屯兵朝鲜，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早在"萨尔浒之战"开始前，朝鲜国王李珲对于朝廷的态度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这两年更是公然奉行"中立"的立场，默许朝鲜商人与建奴通商。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近几日辽东半岛甚至出现了一则听上去有些荒诞的传闻，声称朝鲜国王李珲不堪女真建奴的袭扰，打算彻底"倒向"建奴，与其极为兄弟之国，永止兵戈。
"天子命我登莱一切照旧.."
回想起天子专门向自己传达的旨意，巡抚袁可立也显得有些茫然，这些天他一直没有理解天子的用意。
难道说天子忌惮毛文龙麾下的兵力，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其临阵倒戈，投降大金？
不应该啊，毛文龙麾下才多少兵马，焉能与朝廷大军对抗？
更别提其麾下的兵马，皆是与建奴存在着血海深仇的辽东难民，断然不可能随其"改换门庭"。
"督抚大人，卑职觉得天子高瞻远瞩，留着毛文龙，未来必有他用.."
见身旁的文官满脸惆怅，曾在辽东投身多年，方才在去年夏天升迁为旅顺参将的黄龙便耸了耸肩，神色狂热的低语道。
天子虽然即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其所作所为却是有目共睹，尤其是对于辽东的谋略，更是令他们这些寻常将校叹为观止。
"说的是，李老将军亲自率兵收复鸦鹘关，不仅令我辽东儿郎士气大涨，还能直接威胁到相隔不过百里的赫图阿拉。"
"或许天子是想令毛文龙戴罪立功，来日配合大军，突袭赫图阿拉吧。"点了点头，登莱总兵周遇吉顺势接过了话茬。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虽然长期陪同周遇吉于莱州操持行伍，训练水师新兵，但亲眼瞧见了鸦鹘关在舆图所处的位置之后，也是瞬间意识到了其重要性。
只要鸦鹘关一日不丢，在女真人心目中享有特殊地位的赫图阿拉便永远面临被兵临城下的威胁。
如若再乐观些，说不定女真建奴还会主动收缩防线，放弃经营了一年多的萨尔浒城，转而退守赫图阿拉。
"突袭赫图阿拉.."似是心有所感，登莱巡抚袁可立突然眯起了眼睛，表情也不复之前的轻松淡然，令得身旁两位将校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巡抚大人，这是想到了什么？
"若是老酋退守赫图阿拉，为了与朝廷抗衡，必然会重新开辟一片战场.."
"而我辽南绝大多数地区又无险可守.."
尽管袁可立的声音很是轻微，但在旅顺参将黄龙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令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知晓，袁可立的这番话语并非是在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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