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庭脸上笑意微敛，眼神微微发虚，陷入了回忆。
“有的人，早起晚睡，用尽全力，只能勉强进入前十名，而有的人，吃喝玩乐，上课睡觉，也能年年第一。”
“你爸就是那个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能超越我的人。”
“我和你父亲相差一岁，很多人会拿我们作比较，而且我身为大哥，长大以后大概率要继承家业，身边总有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想要挑拨离间，当时我年岁小，缺乏分辨力，渐渐地，心思就受影响，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在暗地里视你父亲为对手，你父亲心大，总是不在乎外界目光和说法，时常安慰我他们都是瞎说的，我心里很清楚，你父亲不会跟我争抢什么，但有时总忍不住思想走岔路。”
“你父亲可能有所发觉，才会想远离司氏，跟你母亲结婚那年，他原本是想在江南定居，是你奶奶不同意，以死相逼，他才回的温陵。”
“后来，司氏遇到了危机，重要一批货被人掉包了，交不出货，信誉和资金都将受到重创，你父亲交友广泛，刚好有朋友认识对方，交涉后，愿意延缓交货时间，你父亲在设计方面颇有天赋，设计部看到他几幅手稿，拿来做产品包装，效果出奇地好，你父亲在司氏名声越来越大……”
司明庭说得很散，在谈起弟弟司清川时，他仿佛失去了一贯的从容，有对对手的钦佩，也有嫉妒，到最后，他也分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司羡听得紧紧握住拳头：“所以你怕他功高盖主，让你失去民心，所以才要除掉他？”
司明庭低头笑了声：“董事会提出想要让你爸接管公司，明明那些年兢兢业业为集团付出的人是我，你爸只是稍稍出点力，大家就都追捧他，我知道他是无意的，也只是想给公司帮个忙，如果不是你爷爷在那刻也松动了……”
明明打小就教育他，以后早晚要接管司氏，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样自由，让他努力不要松懈，时刻保持司家长子该有的风度和能力。
他嘲讽地勾了勾唇：“我才知道，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做数。”
司羡悲伤质问：“可这些跟我爸有什么关系？他自始至终都把你当成最敬重的大哥，没有夺家产的念头，你怎么忍心伤害他！”
“我知道，”司明庭闭了闭眼，流露出几分狼狈和落魄：“可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看不清人心，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司羡想起父亲在她拿到全国少儿逻辑狗大赛金奖时，语重心长跟她讲：“成熟的稻穗是懂得弯腰的。人越是站在高处，就越要懂得低头，不要被高处的风景迷了眼睛。”
她冷冷凝视着司明庭：“所以您跟我父亲是不一样的，他无论取得什么成就，他从未忘记初心。”
司明庭回想起那个任何时候都是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弟弟，因为他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才能永远那么从容淡然。
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变得贪婪，变得不像自己。
“我还有个问题，”司羡抿唇，“你为什么要找人撞我弟弟？他还未成年，不能威胁到你吧？”她实在是想不通。
司明庭苦笑了声：“羡羡，你父亲离世后，我是打算好好照顾你和你弟弟，但许是遗传基因，你跟你弟弟都很出色，特别是你弟弟跟你父亲太像了……”
司羡联想到什么，瞳孔微缩：“所以你对他跟司鸣的教育方式就不同，他喜欢什么，你就满足他，小的时候司鸣还说你偏心，对我弟比对他好，如今想来，你根本就是想把我弟养废。”
司明庭没有否认：“我这也是在变相保护他，司家不需要他赚钱，他拿着你爸的股份，也能一辈子无忧无虑。”
司羡没有顺着他话说，盯着他眼睛继续道：“原本你是要成功了，谁知道姜舸出现了，他把我弟领回正途，成绩不断上升，你怕了？你怕司鸣会像你一样，多出像我爸那样强劲的对手？”
司明庭在她红眼逼问，承认了：“不错，但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你嫁给了姜舸，姜家无疑成了你弟的后盾，我前半辈子活在你爸的阴影下，不想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我有错吗？”
司羡看着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把私利私欲包装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地打着保护旗号，行着的却是残忍极端手段。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这样狠毒的人生活了二十多年。
简直是太可怕了。
司明庭对自己这个看着长大的侄女，心里还是很有感情的，看见她满眼憎恶地看待自己，还是有几分难受。
“羡羡，大伯是后悔过的……”
司羡一点都不信地打断他：“如果你会后悔，就会收手，而不是去伤害我弟，人心的卑劣，是改变不了的。”
她实在是无法跟这种歹毒的人再共处一室。
再多看一眼，她都要犯恶心。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你养我十五年，我帮你解毒，我们两清了，剩下的杀父之仇，伤弟之恨，法律会一一跟你算清，绝不会放过你。”
司明庭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支棱了半天的脊背垮了下去。
这样也好，带着对他的怨恨，等他以命抵命，她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他这种人，就不值得被记得。
司羡走在长长的走廊上，高度集中的质问，悲愤交加的情绪，加上空间封闭，让她脑子有几分缺氧，有些恍惚。
直到看到出口尽头站着等候的人，她仿佛从虚浮云端踩到了实地，眼睛慢慢恢复了光亮。
剩下几步，她加快了步伐，在姜舸面前站定，发尾随风往前飞了飞。
姜舸将她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视线在她微红的眼角停了停移开：“有没有打几巴掌出出气？”
司羡恢复力气，瞪了他一眼：“我可是讲文明的好青年，犯不着让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脏了手。”
姜舸将她揽进怀里：“公主说得有道理。”
司羡笑了声后，侧趴在他胸口，看向外面开得正盛的木槿花，轻声道：“等判决下来，你陪我去给我爸妈扫个墓吧。”
姜舸收紧手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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