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鹤将那拓纸扔在一边，大声长叹。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王质笑道。
“你若没了下半身，你怕是不止会叹气，还会求得速死。”苏天鹤闭上眼，流下两行清泪来。
“没了下半身？这是哪里的话？你要不要再看清楚些？”王质笑得更欢快了。
苏天鹤大恼，站起身来冲王质说到：“前辈，我已经身残至此，你怎么还……”说了一半，登时神色恍惚了起来。低头一看，原来身下双腿完好，那一身的血污，也早就消失不见。
“这是为何？”他难以置信道。
“苏郎君，你中术了。”王质大笑着点拨道。
苏天鹤这才大悟，原来方才四人一直在含元殿中，只是中了蛇妖的邪术，才以为自己上了万里云端。
苏天鹤赶忙重新展开那张拓片，仔细研读起来。
可那拓片上的文字，除去姚崇亲笔添加的“天后”、“无字碑文”等字样，正文均是歪斜扭曲的蝌蚪体，不知是妖族专用的语言。
苏天鹤一时大急，也不知此时的长安，那股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妖气有没有再次弥漫。
“苏郎君，看不大懂吗？”
“这文字如鬼画符一样，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奥秘。”苏天鹤放下拓片，想要放弃。
“那么，这样呢？”
王质挥袖在那拓片上一抚，那些小蝌蚪便忽然挺直了腰杆，站稳了身躯。
所有字句，都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苏天鹤看过之后，震惊地无以复加。
正要抬头感谢王质，便见四周物移景换，王质最后留下的一句“去吧，去吧，快去拯救大唐吧”，飘荡在风中，散落无踪。
待苏天鹤再次回过神来时，自己又回到了含元殿外。
蜀南顾飞舟、漠北沈星恒、长安柳寻衣，他们傲立在那里，丝毫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一次，是顾飞舟第一个沉不住气，走上前去，准备推门而入。
“等等！”苏天鹤将他拦了下来。
“怎么？怕了？”
“不，贸然进去，无异于送死。不管你信不信，你，还有他们两个，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顾飞舟大感奇异，已经触碰到朱红宫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那便如何？我们就站在这里，守株待兔？”柳寻衣笑道。
“你的意思是——智取？”沈星恒问道。
“你们来看看这个。”苏天鹤取出卷轴来，缓缓展开。
门开了，四个少年撩袍迈入，个个风流潇洒，不让潘宋。
“你们来了。”
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我们来了。”柳寻衣答道。
“这一次，你们有备而来，那便动手吧。”
四个少年都是大奇，苏天鹤脸上已然变了颜色。看来这妖祖，竟有穷通时空、知古晓今之能，当下暴喝一声：“妖祖现身！”
喝毕，便听一道气流声，由远及近，又欲扑面袭来。
几乎同时，一支低回古朴的曲子便被吹响，苏天鹤、沈星恒、顾飞舟三人心神大定，终于没有再次中了妖祖的邪术。
这曲子乃是柳寻衣用十孔陶埙所吹响，其中藏有上古巫师祭祀做法时所运用的“唤魂”之调。
乐器分为八音：金、石、土、革、丝、竹、匏、木。陶埙独占土音，最适合向大地之下召唤人的魂灵。经过柳寻衣超神入化的演奏，几人这才没再丢了魂。
便在此时，沈星恒大喊一声“中”，抛出星光扇，扇子旋了大殿一圈，正中了大殿上方的大匾。
原来那大匾通体墨黑，上面文字，竟也是歪歪斜斜的蝌蚪文字，极类妖语。
大匾落下，飞扇旋回。
整个大殿有如揭开了一层面纱一般。
一条十人抱环不住的巨蟒，整个身躯盘满了大殿，若人立起来，想必足可直通天际。
大殿顶部的重檐早已不知去向，巨蟒身上又伏满了小型的羽蛇。想来那邪梦之中的白羽蛇妖，便是这些怪物。
苏天鹤看准时机，提起追云剑，使了一个“冲”字诀，飞身过去一剑刺出。可那蟒身竟然比这九幽地火淬炼的九鼎乾坤追云剑还要坚韧。苏天鹤一剑未能得手，整个身体滑了出去，正倒在蟒皮上。
顾飞舟心知自己那点微末的幻术道行，在妖祖眼里，颇不够看，是以只好踏着蟒皮快步上攀，直往那蛇头而去。
巨蟒识破他的用意，头部慢慢降了下来，像是专门伸给他砍。
待巨蟒如山一般的躯体俯下，四人都是大惊失色。
这巨蟒的身上，竟然是个生着数十丈长发的半裸女子。
她法相慈祥，若不是脐下连着蟒身，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是观音下凡。
“你到底是谁？”柳寻衣停下来演奏，笑着问眼前这面相温婉的蛇身女人。
“我是女娲。”
四个少年尽皆“啊”的一声大叫出来。
在大唐，婴儿才落生不久，还未开蒙，爷娘便会为他们讲述女娲补天、女娲造人的故事。传说中她能一日创造出七十多种生物，更在这个世界将要毁灭之际，熔彩石补苍天，斩鳌足立四极，拯救了众生。
而一个神话中这样伟大的神明，为什么会成了妖族的老祖呢？
四个少年此时已然全愣住了。
女娲却不等他们回过神，便一掌拍了下来。
那掌越来越大，若是真的落下，定能将四人全都送进地府。
可千钧一发之际，苏天鹤终于大喊一声：“就趁现在！念咒！”
四人齐声开始口念神咒，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整座含元殿的三处宫阙，纷纷房倒屋塌， 这神咒，正是武瞾无字碑中所现，能够撼动整个空间的大咒。
天还未亮，但朝阳已经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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