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秋月便开始张罗辰儿的亲事。
先前给杨林买屋子成亲，积蓄花得没剩多少。
但辰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所以她想着先定亲，等攒些钱再做别的。
托的还是街上的管婆，让她留意着，有哪家好女来说一声。
杨树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吴成打算再娶一房。”
秋月很是吃惊，道:“这么快？”苏寡妇才死了多久？
“他和小兴日日在外奔波，吴青要去学堂，小壮自己在家没人照顾。”
“可以给几个钱请邻居家帮忙带一带。”
“哪里好麻烦别人。”
……
“他哪来的钱娶亲？”秋月问道。
杨树有些心虚，“他找我借了十两。”边说着，边小心觑着秋月的神色。
“十两？”秋月声音陡然升高，拧紧眉头。
“说是在乡下找了个姑娘，要给八两银子聘礼。”
秋月忽然觉得心口被一团什么东西堵着，不上不下的，让人有些反胃。
辰儿这里还没有眉目，吴成那边已经定好了成亲日子，就在下个月初十。
前后不到一个月。
吴成过来挑馒头时，顺道请秋月去替他操持成亲礼。
秋月看着沉默跟在他身后的潘小兴，推托道:“我近来身上总是觉着不利索，你就请人替你操劳一下吧。”
吴成听了，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了，秋月忽然发起了脾气，道:“穷得连饭都吃不饱，还娶什么亲？别把老婆也饿死了。”
她恨恨的想，早知当初就不该把身契还他，让他一辈子当奴才好了。
杨树劝道:“他也是没办法，养三个孩子不容易。”
“哪里要他养三个了？小兴不是能赚钱吗？”秋月愤愤道，“再不然，让吴青回来带孩子得了，还读什么书。”说完，自知失言，立刻打了自己一嘴巴。
“他是当爹的，为了孩子们吃点苦怎么了？”
“行了，越说越不像话。苏寡妇也死了些日子，总不能让吴成一辈子都当鳏夫。既然早晚都要娶，早点娶回来，也能照顾孩子，打理家事，有什么不好？”
秋月听完他的话，越发觉得心中那团东西堵得难受。
等吴成成亲那日，杨树过去同他驾着牛车去接亲，回来后也是杨树做饭，潘小兴打下手。
秋月过去看了一眼。
屋子里贴了几张红纸，冷冷清清的，除了秋月一家，再没别的宾客。
新娘子才刚满十五岁，叫徐草儿，据说是家里的老三。
家里得了聘礼，才给上头两个哥哥定亲。
嫂子准备进门，她也紧跟着出了门子。
原来急的不是吴成，而是新娘子那边。
等揭下盖头，秋月给唬了一跳。
刚才看新娘子的身形就觉得她瘦得厉害，现在看到她的脸，才知道真是一点肉都没有。
瘦伶伶的一副骨架。
秋月到厨房给她端了一碗饭。
她先还矜持了一会，等两口饭下肚，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吓得秋月忙道:“慢点吃，锅里还有呢。”
她没多一会便把满满一碗饭菜吃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秋月，又开始拘谨起来。
“吃饱了吗？”秋月看她这样，怕是今天一天都粒米未沾。
“吃…吃饱了。”徐草儿垂着头，嗫嚅着说，“嫂子，其实我平时吃得很少的。”
秋月笑道:“平时是平时，你来了这里，可就要多吃点，家里活可多呢。”
“我会干活，我很能干的。”她有些急切的抬起头，拉着秋月的手说道。
“我知道，看你就是个能干的姑娘。”
她的手心，满是厚厚的老茧。手背上，是一层叠一层的冻疮。
身上的嫁衣已经褪色严重。
秋月料得她应该没有吃饱，又去端了一碗糙米红薯粥给她，道:“今日的粥煮多了，你再吃一点。”
徐草儿忙推辞道:“嫂子，我真的吃饱了。”秋月道:“我都端来了，你就吃了吧，省得我又端回去。”
她还要推辞，秋月便说:“你不吃我可要喂你了。”
徐草儿这才接过，吃了两口，眼泪簌簌落下。
吃过饭，秋月帮着收拾了碗筷。看到潘小兴几个孩子挨成一团，看着还挺可怜的。
小壮现在已经不吃奶了，除了身上的衣服脏些，别的都挺好。
“放心吧”秋月指了指新房，对他们道:“这后娘看着是个好的，往后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回到家，她才知道了徐草儿的来历。
原来是有一日，吴成挑着馒头，去扁担胡同那边去卖。
恰巧看到徐草儿的爹在卖女儿，徐草儿哭得凄惨，死活不愿意。
进了扁担胡同就是入了火坑。
她爹收了老鸨的八两银子，喜滋滋的正要走。
谁知徐草儿拼尽了力气，就要往柱子上撞。
她本就瘦得可怜，看着样貌就不大显。老鸨子原先看她年纪小，想着养好了，也能赚些银子。
如今见她寻死觅活的。怕钱没赚到人就死了，立时把银子追回来。
把人退了回去。
徐老爹看着到手的银子飞了，当街痛打了她一顿。
说:“反正这个家是留不得你，好好的花楼你不去，那便去窑子里，横竖也能卖几两银子。”
说完，轻飘飘的扯着徐草儿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吴成看不过眼，便说要买下徐草儿。
徐老爹喜出望外，卖到窑子最多也就四五两银子。
如今有个冤大头接手，照旧能卖八两，哪个不愿意？当即就让他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吴成说身上没银子，等过两天再送钱过去。
徐老爹还不愿意，吴成再三保证后，又带他到家里去看了，这才愿意赊账。
又要求吴成用正妻之礼，把徐草儿娶进门，那八两就是聘礼，没有嫁妆。
吴成也同意了。
他们去接亲的时候，才知道徐家穷成了什么样。三间茅草屋，徐老爷子两口子住一间，徐老爹两口子住一间，四个兄弟住一间。
徐草儿住柴棚，连个床铺都没有。
家里只有两亩地，九口人，年年吃野菜草根。
那徐草儿怕是连草根都没吃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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