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陈玉皎下朝之后,又被秦帝召去龙台后殿。
那长长的案桌上,堆积了高重如山的竹简。
全是因赢太傅看病未归、宗太保祭祀未归而出现的一堆政事。
即便分了许多送去太师府,国尉总督处。但少了两大权臣协助处理,朝堂依旧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当然,这也是世家党派们另一无形的反抗。
赢帝与陈玉皎不是要收权吗?那他们就找出一堆事情来!看他们忙不忙得过来!
陈玉皎翻阅竹简册时,看到桩桩件件,全是大事:
“军器部多人告假,武器生产受阻。”
“遍布各地之军器部联名上奏,秦帝寒臣心,似有罢工之兆!”
“皇家典策管理不当,意外失火焚尽!”
“天下各士子聚众,议再不入华秦朝堂为官!”
武器停期,古典被烧,能人流失,一件又一件事,堪称大厦将倾。
华秦因为改革,忽然就风雨飘摇。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分给陈玉皎的一部分不太严重之事,赢帝那里的奏折,不知是何等惨烈……
陈玉皎不由得抬眸看向高台。
那个男人还是端坐在那里,即便被一重重竹简围绕,依旧掩不住他周身散发着的强大气场。
陈玉皎问:“君上,会怕吗?”
这些仅仅只是开始。
无人拥护,无人配合他们的改革,世家贵族们的力量躁动起来,足以颠覆华秦。
赢厉,那个端坐如岳的男人,深邃犀利的目光从上而下落下。
“怕?孤生来便不知怕字为何物,班门弄斧,焉想阻止华秦巨鹢?”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有着并吞八荒之势。
陈玉皎红唇浅浅一勾,如此,甚好。
赢厉又问她:“你、可怕?”
陈玉皎直视赢厉冕珠下那双眸子,坐在席位上的身姿笔直从容:“好巧,祖父也从不教我如何撰写怕字。”
明明是清澈的眼睛,柔弱的女子身姿,可那周身的风骨与清凌,堪胜男子。
两人相视一看,四目汇聚时,是对彼此政见能力的欣赏。
他们各坐一案,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政事。
没有任何人说话,满室寂静,只有竹简翻动之声,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和谐。
陈玉皎腰间还垂挂着进后殿时所用的青铜舟吊佩。
当年秦孝公言:卿不负君,君定不负卿!天崩地坼,同舟共济!
青铜舟垂挂,亦是无声的陪伴。
不知不觉到了午后时分,陈玉皎抬起手揉揉发酸的脖颈。
那一幕,正巧落在赢厉眼中。
他扬出话:“陈客卿,今日到此为止。”
陈玉皎敛了敛眸,也未多想。
龙台后殿是政事之中心,等会儿兴许还有许多要臣前来求见。
她未多留,起身告辞离开。
而她不知……宫殿里那个尊贵巍峨的身型,依旧在独自处理政事,满是寂静。
在她走后,赢帝那刚硬有力的大手,拿起腰间垂挂的青铜舟轻轻摩挲,眸色复杂难明。
他们不知,此次一别,下次再见,竟是天翻地覆之变……
宫巷。
陈玉皎走在其间时,一个婢女忽然恭敬走来:“玉华公主,南楚太妃请您一叙。”
陈玉皎眉心微微一蹙,南楚太妃,便是大师兄赢长屹的生母。
大师兄说去海齐国处理一些事,却这么久未归,许是出了什么事?
且如今宫中的局势,难道是南楚一党,也将要有动静?
陈玉皎敛眸,心中谨慎,移步前往万碧宫。
万碧宫是贵妃之住所,先皇死后,贵妃景媚宜升为太妃,以国号为封号,人人见她都得行礼,唤一声南楚太妃。
当年先皇在位时,就十分宠溺景媚宜,万碧宫修得十分华丽,处处种满五颜六色的芍药花。
芍药花和牡丹花乍一看几乎一致,有富丽堂皇的大气之感。
加上景媚宜喜紫色,花圃里紫色最多,四处还可见亭中飘着紫色纱幔,放眼看去,恢宏华丽。
陈玉皎被领着一路走来,到一亭中时,就见紫檀木所雕的逍遥椅上,四十多岁的景媚宜正躺在其上。
她不愧是南楚人,皮肤白皙若雪,这年纪依旧保养得十分精致华美,长相婉清,眉眼间却又有股养尊处优的骄纵跋扈、傲气。
娇媚,却傲而不俗,恰恰相宜。
周围还围着一众婢女,有的为其揉肩,有的为其揉腿,有的为其喂剥好的水果,更衬出周身的慵懒华贵。
陈玉皎敛眸行礼:“参见南楚太妃。”
“玉皎儿来了啊,真是好多年不见了,快来这儿坐~”南楚太妃的声音也透着些华媚,起身十分热情地为拍了拍她旁边的凳子。
陈玉皎还没走过去,一道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姑姑,看,我已采到九朵白芍……”
只是话还没说完,那男人的声音顿时全数僵在喉咙。
因为那人,正是景由厚。
景由厚肥胖的手抱着一把白色芍药花走来,就看到亭子里,忽然多了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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