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石子路边站了一排宫女，与吴正珩的队伍相撞，宫女们退后着让了路。
吴正珩大步往前走着，突然被人叫住了，“珩儿……”
他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去，那梅树下站着一戴了面纱的女子，弯着眉眼怔愣地瞧着他。
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方平。
是神智清醒的方平。
之前吴正珩也不相信方平是病着的，可是在听到她的这一声呼唤之时，他的内心已然有了答案。
由明台扶着，方平一步步往吴正珩面前来，面纱挡住了方平的面容，但她露在外面的眼眸水汪汪的，似有千言万语难以表诉。
到了近处，明台率先打破僵局，“奴婢给皇上请安，太后娘娘听闻宫中梅花盛放，特带了奴婢来一睹花容，碰巧遇上皇上……”
吴正珩紧紧盯着面纱之下的面容，他退后一步，“请便。”
“皇上……”明台话都没说完，吴正珩转身就走，跟着的太监慌乱地给方平行了礼，快速跟上吴正珩的步伐。
刚刚还显得拥挤的小道，一下子就又恢复了平静，宫女们仍旧站在远处，仿佛一切都是梦一般。
方平紧紧握住了明台的手，“是……是我的孩子……他的脸型，还有那鼻子、嘴巴，与那人像极了……”
明台小心地护着方平，“娘娘，这些年皇上吃尽了苦头，来日方长，您就放下心魔，对皇上好些吧。”
凝噎着，方平低喃，“珩儿定是恨透了我……”
“您有苦衷的，终有一日，皇上会体谅您的。”
“他那张脸，我是又怕又怜惜……”
赵太后的队伍缓缓往宁德宫去，宫女们落后一大截距离，给方太后和明台留了两人独自讲话的空间。
这是方平十六年大梦初醒后，第一次见到被自己摧残的孩子。
相见时没有发生轰轰烈烈的事端，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相拥哭泣，只有那平淡的一眼，让方平久久难以释怀。
她痛恨风云止，将她的一生毁掉。
也怨恨吴越甲偷天换日，反将恩情做囚笼，让她沦为玩物十六载。
这一场梦醒，昔日的婢女还在身旁守候，施加无边痛苦的罪魁祸首却已不在，方平浑浑噩噩，不知活着的意义。
可是在看到吴正珩的这一刻，她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
她是来赎罪的，为这个可怜的孩子赎罪。
为风云止，为吴越甲，也为她自己。
她低沉了声音与方平道，“明台，我要制药。”
明台应声，“好，奴婢去办。”
凤栖宫中膳食刚撤，宫女通报皇上驾到。
端着食盘的宫女进退两难，紫苏发了话，“先撤下，让小厨房准备着。”
宫女低身退下，迎面而来的正是皇上，宫女更是低垂了头。
好在皇上并未停下，只是转了步子，往偏殿而去。
果不其然，慕蓁熹在偏殿中。
他大步走过来，“不等我？”
慕蓁熹正在煮着蜜蜡，闻言往陶瓷小罐里加了花粉，“等了，没等到。”
“陪我用膳。”
“吴正珩，不用时时刻刻粘着我的，你之前也不是这样的。”
从那日签了共死契约后，吴正珩就变得格外黏人，做什么都要带着慕蓁熹，慕蓁熹疲于应付，越来越沉寂。
她放下了竹棍，看着吴正珩，“你从来都不是要人陪的性子，当日的事情我们已经说开了，你不用这般故作亲昵。”
他收了脸上装出的笑意，“你也知我在讨好你，为何回不到从前？你该在我入门的时候就冲进我怀中的。”
“我在做事。”
“那你也该兴致勃勃地与我讲你新做的东西，而不是现在这样，疏离平静。”
慕蓁熹投降了，她叫了宫女来，吩咐宫女等会儿封装蜜蜡，“不能太烫，摸着温热，但是不烫手即可。”
叮嘱了宫女，这才走到吴正珩跟前，“走吧，我的皇上大人，喜儿陪您用膳。”
吴正珩觑着她，神情实在古怪，惹得慕蓁熹想笑，“是做润唇膏，有你的一支。”
“谁稀罕了……”
“吴正珩稀罕。”
口不应心的某人不出声了。
不一会儿，饭菜又端了上来，吴正珩一个人用着膳食，慕蓁熹在旁边坐着，目光一直落在吴正珩身上，思绪早就飘出了凤栖宫。
吴正珩放下了碗筷，“怎样才算示好？”
慕蓁熹回了神，扑哧一声，“以前你还会送我梅花的。”
想到梅花，吴正珩的神情僵硬了几分，又听慕蓁熹道，“你不是神机妙算吗，会不知我想要如何？”
吴正珩瞪了她一眼，“我觉得，现在这样不加掩饰，你才是欢喜的。”
事实确实如此，褪去了伪装，在慕蓁熹面前的吴正珩更加真实，不再隐藏情绪，会毫不顾忌地讲出真实想法。
慕蓁熹更喜欢这样的吴正珩，只是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毕竟她的相公是个无心无情的魔头。
她站起了身，“我先表明，不要再互相干瞪眼浪费时间了，困在一处看着彼此不会让感情加深的！你若不处理公事，要么按照我想做的来，要么就听你的。”
吴正珩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其实他挺享受与慕蓁熹窝在一处什么都不做的感觉，这种时刻，他会忘却所有的算计，最是放松。
不过慕蓁熹好像很不喜欢。
她到底是不会知道，他爱的疯狂，想要时时刻刻占据着她。
吴正珩走了过来，看似自然，实则预谋良久地牵住了慕蓁熹的手，“听你的安排。”
“我的？你昨儿个不是说要带我见识见识大牢里审犯人的手段，让我知晓你对我有多容忍了吗？”
讪笑着，“有这个心，没有这个胆子，吓着你了还是我要哄，不值当。”
“你！”
他揽住了她的肩膀，“是因为我在乎你，够了吗？”
慕蓁熹用胳膊肘怼着他的胸膛，愤愤道，“若是之前你就是如今这般言行，我才不会喜欢上你。”
“我就不一样了，不论你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你。”
慕蓁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前一刻她还觉着她与吴正珩度过了热恋期，正处于对双方祛魅的阶段，下一刻他就讲出这样不害臊的话，让她一时也毫无对策。
她扯住他的衣领，拉低了他的脖颈，“那好，我要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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