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之后，陆聿沉在窗户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缓缓走向病床前拉过椅子坐下。
老爷子像是察觉到一般费力转头，苍白的唇动弹着却发不出声音，不过从口型就看得出来，他唤的是‘阿沉’。
“在。”男人轻声回应了句，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曾几何时，躺在床上的这位老者信誓旦旦地跟他讲：
阿沉，你回到郑家也是这样的待遇。
就凭你是我郑临渊的外孙。
圣域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属于他的时代终究还是免不了要落幕，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死亡的那天，也逃不过濒死前的狼狈。
“你写的信我看到了。”陆聿沉刚开口语调便跟着哽咽起来：“写得真多。”
“你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了，我母亲去世对您的打击巨大，我身上流着陆庆文的血，您当时不会愿意管我，我也接受。”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起码...”
眼泪滚落，男人抬手淡定地擦去，嘴唇轻微颤抖：“起码您最后对我有弥补，我也看得出来是真的对我好，不是装模作样的假惺惺。”
“我十七八岁回到郑家，快十年过去了。”
陆聿沉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其实....我早就接受您了。”
“我....”
煽情的话到嘴边，男人依旧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最后索性轻吐一口气又憋了回去。
“我不太会说话，总之，能好的话还是好起来吧。”陆聿沉鼻头一酸。
因为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我跟轻轻还没结婚。”他低声补了一句：“大家结婚的时候都热热闹闹，风风火火，别到我结婚了，就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忙啊。”
视线完全模糊，男人说到最后几乎完全失声。
郑老爷子好像瞬间被这话戳到了心尖，眼泪如同断了线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滚下...
“谁家就结婚不是欢庆一堂的，总不能到我时，连个亲人都没有...”
是啊，老爷子此前念叨最多的话，不就是只剩他们爷俩相依为命了吗？
老爷子好像深知自己根本熬不过这一关，眼泪完全收不住。
可不是嘛...结婚时连个亲人都没有。
楚婠轻回来时，老爷子又睡过去了，陆聿沉背对着门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外公睡了吗？”
“嗯。”男人轻轻点头，从喉口溢出一声回应：“睡了。”
“你跟外公讲话了吗？”
“讲了...”陆聿沉低声开口：“谢谢你，轻轻。”
“跟老婆还谢什么？”女孩弯唇低笑。
*
外公在一个平淡的周六离开了，彼时晚间，陆聿沉全程表现得格外平静，在女孩的陪同下默默跑完一切手续。
郑老爷子离世，在Y洲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大概是一代巨鳄的落幕吧....
从医院回来的两天，陆聿沉和楚婠轻没回韵庭，而是住进了紫兰苑，收拾外公的遗物。
陆聿沉的情绪没有崩溃，相反，变得更沉稳，沉稳的有些像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女孩甚至担心起他是不是心理出了问题，可是男人的表现却又告诉她，一切如常。
他还是原来的陆聿沉。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周，男人也平静了一周，直到给外公销户的那天，从警察局走出来坐上车，男人在车上哭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楚婠轻心口疼到痉挛，在一旁不出声，默默大滴大滴地掉眼泪。
销户，意味着一个人的真正离世，陆聿沉没有办法再骗自己忽视这个事实了，所以情绪才会完全崩塌....
在此之前，他甚至可以一直给自己灌输外公还在紫兰苑的思想，只不过是他不常去罢了。
可现在...
“轻轻...我只有你了..”男人低声喃喃一句，眼泪再次滚落：“我好像....又被抛弃了。”
楚婠轻哭到连呼吸一下都像刀刺心脏一般，一寸连一寸的疼：“我在。”
“轻轻在呢，轻轻不会抛弃你啊。”女孩说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脑袋可以搭在自己颈间。
“二哥哥乖...”
在此之后的几天里，陆聿沉每天晚上不是失眠就是半夜做噩梦惊醒，总之，完全睡不好觉。
整个人给楚婠轻的感觉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女孩看得心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乖了，乖了，没事了。”楚婠轻钻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轻拍着，像他哄自己时一样：“二哥哥不怕。”
“没事的，接着睡好不好？”
陆聿沉其实已经完全没了困意，只会下意识地搂紧怀里的人，手上不断收紧，紧到女孩觉得呼吸都有些费力。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怀里是真实的触感，自己身边还有人陪伴。
楚婠轻疼的微微皱眉，不过还是一言不发，轻声跟他说话：“好了，没事了，二哥哥。”
“咱们接着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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