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酒喝得差不多了，羊腿也吃了个干净，两人裹了毯子，往草地上一躺，看着头上闪烁的星空，好不惬意。
“真好看，干净，又璀璨，好像离我特别近。”卓云鹭感叹，还伸出了手，张开又握紧，好像要摘一颗星星下来，“我觉得我已经爱上这个地方了。”
这里没什么算计，没什么讲究，有美酒有草原有歌舞，还有……美人。
孟和听了这话，顺势怂恿他：“喜欢这里就留下来啊，我们苍狼欢迎你这样的英雄，也不差那一顶帐篷给你住，不缺奶酒给你喝，你可以住在这里一辈子！”
卓云鹭笑了，却是边笑边摇头：“想归想，可我不能留下。”
“为什么？”孟和一脸疑惑，何去何从不该是自己说了算的吗？难道，是顾及父母亲族，不便背井离乡？
其实，阿鹭完全可以将卓帅、卓夫人一起接来。哦，不对，卓帅是大康的武将，肯定不能来苍狼的。但阿鹭还没有正式挂职，比起卓帅来去自如多了。他可以在苍狼住一段时间，再回长安陪伴父母一段时间。等以后卓帅年纪大了，解甲归家，也就不限制去哪里了吧，来草原养老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脑子里一派天马行空，甚至都构想出卓云鹭人到中年，在草原放羊骑马的场景。
“我的姑姑是当朝皇后，她的儿子是太子殿下。我的父亲是大康的元帅，掌兵符，统领全境兵力。”卓云鹭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答非所问，打断了孟和的幻想。
孟和只知道卓帅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但不知道他们卓家还和大康皇族有姻亲。只是，听卓云鹭一说，他更迷茫了：“那、那你地位很高，可以随心所欲啊！你姑姑是皇后，太子是你的表弟，以后他就是皇帝。那你们家，肯定好多事情说了算呀，你想去哪里，想留在哪里，有谁能管得着呢？”
哪里来的什么随心所欲呢？
卓云鹭在心底苦笑，偌大一个长安城，有几个人真正可以做到随心所欲？
他父亲掌握兵权，开疆拓土，一生戎马，被皇帝仰仗，却也忌惮。那赫赫的战功太夺目，时不时就会刺痛皇帝的眼睛。外戚势大，一向是君王的逆鳞。就连孟和一个外族人都觉得，他们家族势力庞大，是未来皇帝的娘家，说一不二。那长安城里的人，哪个不这么想呢？
可这种想法，无疑是挑战了天家威严，皇帝又怎会觉得舒服？
卓云鹭可以很肯定的说，皇帝最仰仗的是他们卓家，最防备的也是他们卓家。再者说，太子如今是名正言顺的皇储不假，但谁又能保证，皇储最后，一定会做皇帝呢？
好在他们一家安分守己，姑姑贤良淑德不争不抢，太子勤奋刻苦温良孝顺，才能相安无事。只是每当父亲领兵打仗时，他这个卓家的独子就一定要在长安城，寸步不离。就像……就像外族的质子，寄居于他人眼下，用以牵制一方势力，差不多概念。
卓云鹭在心底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语气坚定，不知道是对着孟和，还是对着自己：“我不能留下，我必须回去！”
不然，皇帝手里少了可以钳制卓家的棋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孟和眼里的光一瞬间就熄灭了。
他的世界太单纯，不会理解长安城的波谲云诡。孟和是真的希望卓云鹭可以留下，他们可以一辈子像这样骑马喝酒，开心快活。可卓云鹭似乎不愿意，也是，草原再好，也没有长安城的繁华热闹。
卓云鹭扭过头，就看到孟和微微嘟着嘴，像是在闹情绪。
刚才那人眼底的火苗熄灭时，卓云鹭恰好看到了，于是他的心就跟着痛了一下，好像，是他亲手熄灭了那火苗。
孟和过于俊美了，以至于他的每一丝神情变化，都能轻易牵动人心。他露出两颗小兔牙笑的时候，就像霞光万丈。他抿着薄唇不苟言笑的时候，就像电闪雷鸣。而他现在略带委屈，就像海棠含露，像月影稀疏，像冰雪初融，脆弱地让人受不住。
卓云鹭有点发懵，又觉得有点好笑。孟和分明是个大男人，和娇滴滴、柔弱弱的姑娘没有半点沾边，竟然能让自己生出怜悯心疼的感觉。
“你笑一笑啊！”他用手肘戳了戳身侧躺着的人，试图让他开心起来，“我不留下，你才好去长安找我呀。你不是说很想去长安看看的吗？”
“想去。”孟和诚实地说道。
卓云鹭就吧啦吧啦的，跟他描绘长安城的好：“那等我回了长安，你就来找我啊。我带你去城墙上眺望，长安的城墙可高了，站在上面，能将整座长安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我再带你去城西的酒馆喝上好的胭脂醉，看最美的歌舞。你不知道吧，长安城除了大康的舞姬，还有好多波斯舞姬。她们长得和我们不太一样，有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跳起舞来别提多好看了。”
“还有胡商，在城中卖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到时候你去了，看中什么我都帮你买下来，装上几个马车送回草原，准保让你赚足面子！”
“对了，我还可以去找姑姑，让她宫里的御厨做些点心带出来，可好吃了，香甜地能让你把舌头一起吞下去！你可以多住一段时日，我家府上多得是厢房。这样吧，你一直住到上元节好了，那天晚上有灯会，还有烟火表演。你见过烟火吗？”
孟和听得心驰神往，忽然被提问，赶忙摇摇头：“没。草原上没有那个。”
“烟火特别好看，真的！”于是卓云鹭仔细跟孟和描述，“夜晚的时候点燃，整个天空都会被照亮，五颜六色的，灿烂又炫目，像炸开的火树银花。”
孟和听他讲着，眼里不禁染上了向往。
卓云鹭又说：“我每年最期待的，就是在上元节看烟火了。可我们那里的人说，烟火虽美，但只有一瞬。燃烧自身换来片刻绚烂，最后落地成灰，似乎很不值得。”
说到这里，他哂笑：“你看，长安城的人没什么事情可做，就喜欢酸溜溜地感怀。我倒是觉得，能有片刻精彩已是很不错了，好过一世平庸，碌碌无为。再者说，燃尽自己点亮黑夜，是多么无畏的勇气，不应该值得尊敬吗？”
他说的有点深奥了，孟和受语言所限，有些听不明白，却又好似全然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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