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鹭已经被气昏了头，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孟和一拳，想把他打醒。他的拳头没怎么留情，用了至少七分力，劲道可想而知。
孟和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嘴角霎时溢出猩红的血丝，脸颊也红肿了起来，衬得一张脸愈发苍白。
来呀，站起来，还手，像三年前那样，跟我打一架，把你的拳脚都招呼在我身上！
卓云鹭在心里疯狂地叫嚣着，无比期盼自己能把人惹怒，换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
但孟和丝毫未动，只是默默承受了那一拳，甚至连嘴边的血丝都没有去擦，好像压根感受不到疼痛和屈辱。这一系列反应哪里还是个活人，分明是个空壳，是个木偶！
“为什么不还手？”卓云鹭冲他吼道，“我打了你，你就这么忍着，你这么喜欢挨打？”
孟和终于抬起眼看他，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轻声说：“是我的错，我该赎罪。小将军不过是小小教训了我一下，何来还手之说？你愿意如何，我都该受着。”
“赎罪是吗？”卓云鹭彻底被他这副样子激怒，恶狠狠地说道，“很好，我想怎样都行，是吗？也是，如今你这般境地，还有什么是不行的？”
一个恶劣的、毁灭性的念头浮上来——殴打和奚落都没有反应是吗，那就换另一种极端的手段，让他重新拥有一个身为人的真实情感！哪怕是为此折磨他、羞辱他，也总得给他一个缺口，把心里的委屈、不甘、痛苦宣泄出来。
这个邪恶的念头让卓云鹭吓了一跳，可他此时怒气太盛，不过犹豫了一下，竟然就接受了这个想法！
他冷笑，阴沉地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阎罗：“既然如此，小王爷不如就给我当个消遣，让我回忆回忆当年的滋味！毕竟那个时候我被药力影响神志不清，还不知道小王爷都有哪些勾人的手段呢！”
说罢，卓云鹭不给对方丁点反应的时间，猛扑过去把孟和掀翻在床上，两人狠狠地撞在一起。孟和那瘦骨嶙峋的身躯，把人硌得生疼。
卓云鹭却没有放手。一拉一扯间，孟和的中衣被扯开，露出冷白的皮肤。孟和本就很白，现下又因身体虚弱，带着几分病气，再不是三年前精瘦健美的模样。
眼前这具清瘦苍白到过分的身躯，刺痛了卓云鹭的眼。他霸道地亲吻着孟和的下颚、脖颈、胸膛，试图激起对方的反应，哪怕是滔天的愤怒也好！
可孟和毫无反应。他的身体渐渐苏醒，人却依然是死气沉沉。体温逐渐上升，可他心里一片凄凉。
卓云鹭见他这样，也说不出自己是生气还是心痛，心底生出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他偏要让孟和活过来，哪怕是带着恨意，也得活过来！
可那人竟自暴自弃到这种地步！认命般地忍着痛苦，默不作声，甚至当剧痛来袭，他连本能的叫喊声，都封死在喉咙里！
真奇怪，自我放弃的人没有疯掉，他却要疯了！卓云鹭看不得孟和这么作贱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脑海里全都是孟和曾经鲜活热烈的样子，和眼前死气沉沉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突然很想痛哭一场，想大声地喊叫，因为此时的压抑和绝望几乎要把他淹没了！卓云鹭从未感受过这样令人窒息的哀伤，不知是悲哀那个不知去了哪里的“活着”的孟和，还是悲哀现在用尽卑劣手段折磨那人的自己。
卓云鹭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把这种郁闷抓狂变成了行动，像脱了缰的野马。他甚至荒唐地想，或许这样能刺痛孟和深深藏起的灵魂，让他清醒过来。
但孟和即便疼得面色惨白，还是漠然地接纳，一声不吭。他疼得死死地攥紧自己的手，指甲都陷入了血肉里。直到后来实在受不住，昏死过去，只有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滑入乌黑的鬓角里。
等到疯劲儿过去，卓云鹭终于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紧紧地抱着孟和，才发现他真的比看上去还要清瘦、憔悴。
孟和依旧昏沉着，皱着眉头，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枯萎的花瓣。
卓云鹭没惊动下人，自己起身烧了热水，然后从床上抱起了孟和。他把人捞起来，才发现孟和如今轻得吓人。分明是个高挑的大男人，却瘦得比一个姑娘重不了多少。
他极其温柔地把人放入温水中，自己也跨了进去，搂住孟和，与他一同浸在木桶里。温热的水把他们包裹在一起，那么温柔，那么缠绵，似乎能包容一切。
卓云鹭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孟和后背上的伤疤，那伤痕是不久前才落下的，那么长、那么狰狞的一道，从左肩一直蜿蜒到右边蝴蝶骨之下，简直像是要把整个人都斜着劈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
几个月之前，当他听说苍狼内部政变，哈森试图篡位谋反，便开始整日整夜地担忧。因为距离远，消息来得也慢，卓云鹭又不能擅离值守，只能干着急。
好在他时常出入宫闱，皇帝身边的顺平公公早年间曾得过他卓家相助，一直感念他们的恩情，时不时能帮着递出来些重要消息。他不停地打听苍狼那边的消息，直到听说旭日干国主派了人来，言明战况于自己不利，如果王室能有人幸存下来，请求大康庇护。
从那时起，卓云鹭的心就一直提着。他不知道最后能存活下来的人是谁，或是究竟有没有人能活着逃出来。
再往后的消息，就是国主一家死于叛乱之中，让卓云鹭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想孟和是不是在被杀害的人之中，他不敢想自己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虽然他恨孟和，可他接受不了失去他。
但卓云鹭的恨，并不源自三年前那个荒谬的夜。他虽然被下了药，但多少还有点意识。如果不是他愿意，孟和再怎么样，事情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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