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休整一夜，喂饱了战马，继续朝着北方出发。
剩下的几日路程行进速度也很快，越往北边去，城郭之间距离也越远，视野越辽阔，一路行来的山川湖泊渐渐变成旷野和胡杨林。北地特有的凛冽潇肃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江南的水汽温润使人平和柔软，北境的壮阔质朴让人开阔坚韧。大康国土绵延数万里，每一处都值得细细品味。卓云鹭忽然就更明白肩上的担子了，保家卫国从来都不是一个口号。卓家世代守护着这片疆土，哪怕如今他们处处被猜忌，步履维艰，却没有一人卸下这个重任，选择逃离。
他转过头，看着和自己并肩骑行的孟和。卓云鹭想，等一切结束了，等他们能自由自在地相爱、相守，就和孟和一起浪迹天涯，一寸一寸用双眼和双脚丈量河山。
众人按照之前商讨的那样，在临近北易郡城郭处兵分两路。何鸿光、余筝和唐平川率领一半兵马即刻支援方城前线，卓云鹭、孟和与程子言则去往关城，与郡王府、北境大营守军汇合。
只是谁也没想到，噩耗来得出人意料。
卓云鹭他们还未踏入关城城门，便看到城楼上降下了军旗，换上了黑色的帷幔。守城的卫军满面悲怆，盔甲上的血渍尚未干涸。见援军来了，他们打开城门，可眼里并无欣喜之色。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是谁的叹息。
城门之后，入目是一片萧条。印象里热闹的街市，此时一个出摊的都没有。从前干净利落的街道，如今满是落叶、尘土、碎石。充满北境风情的建筑，竟有很多倒塌了，还有的被烧毁。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哀伤地看着曾经的家园。这哪里还是人来人往、一派祥和的北易郡主城？
留在关城的将领是辛辙，便是当年那位不服卓云鹭、却被唐平川打服的汉子。看到卓云鹭他们入城，辛辙手执长枪，单膝跪地，沉声道：“参见卓将军！”
“辛将军请起。”卓云鹭朝他抬了一下手，示意他起身。同时，他打量了一番辛辙，只见他面容憔悴，腰腹处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原本是个黝黑的大男人，此时竟有几分苍白之色，显然是经历了激战，还受了伤，尚未恢复元气。
卓云鹭同孟和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里都浮起一丝不祥的感觉。
“辛将军，关城发生了何事？”卓云鹭问，“为何满城皆是大战之后的萧条，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辛辙苦笑：“将军说的没错，的确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且还是恶战。”
“什么？”
不光是卓云鹭，所有人都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
关城身处北易郡腹地，有郡王府和北境大营坐镇，城防是最严的。而且他们出发前，一直得到的消息都是方城、朔城战火最严重，关城暂时未受波及，援军行进速度也很快，按理说不该这样。
卓云鹭反应极快，立刻说道：“是偷袭！”
辛辙点头：“将军可还记得三年前您抓到的那个叛徒姚策？当年他虽然未给苍狼北易郡具体的城防图，但关城的情况他很了解，透露出去的信息必然不少。苍狼的主力军是在更北侧的几座城池发动战役，被胡峰将军压制，未能向前踏进一步。谁也没想到，他们另派了一支军队偷袭关城！”
卓云鹭皱眉：“若是他没透露过有用的信息，当年哈森也不会那么信任他。姚策心思颇深，看来到最后也没跟我们说实话。我曾给胡将军提过建议，修改城防，以防万一。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怕是他们早年间就埋好了‘种子’，关城中应该有他们的人，还有绕过其他城池直达关城的道路。”
“将军料事如神，”辛辙叹气，“他们攻入关城的方位，的确出乎所有人预料。且城内有人里应外合，偷偷开了一处小道。北境大营人手不足，大部分兵力都被派出去，正面迎战苍狼军队了。关城中留下的，堪堪只够守城和巡防。夜间遭遇突袭，很多人尚未反应过来，就……”
“他们来了多少人？”卓云鹭问。
辛辙回答：“因为是偷袭，且小道容量有限，苍狼来的是一支两千人的小队。但这支军队战力很强，人人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连寻常百姓都不放过。他们一路攻来杀了不少平民，还放火烧城，抢掠财物、粮食，引起了极大的慌乱。听闻是特伦部为了偷袭关城专门组建的，还是他们的世子亲自带队来的。”
孟和眼神一凛：“特伦部，赛罕……那群疯子，的确干得出偷袭这种见不得光的事，简直是强盗！”
程子言询问：“我方伤亡情况如何，守卫军还剩多少？”
他这一问，让辛辙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红了眼眶。
卓云鹭已经料到情况不妙，毕竟关城的惨状就摆在面前，但他们必须面对事实：“辛将军但说无妨。”
“夜袭发生后，守夜的战士发现情况，立即通知了大营，我们很快迎战。”辛辙说道，“偷袭的队伍实力强劲，我们也仅有一千二百余人而已，很快就落了下风。如今关城中的守军，算上受伤的，还剩六百人。”
“可如今苍狼人不在这儿，”程子言疑惑，“你们是如何把他们赶出去的？”
辛辙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也随之哽咽：“是、是郡王府……世子集结了府兵，亲自上阵。后来许多百姓回过神儿来，青壮男子拿起棍子、菜刀等，自发加入我们，共同对敌。守军、王府府兵，加上百姓，人数上终于占了优势。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守卫着关城，苍狼人受不住我们不要命的架势，继续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这才离开。”
按理说这个结局是好的，郡王府、军营、百姓，三方团结击退敌人，虽是惨胜，却也护住了这座城池。可辛辙看上去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除非，这场战事所付出的代价，比他们看到的更为惨烈。
果然，下一刻辛辙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世子、世子他一直冲在最前面，因为有他，百姓们才会空前团结。可、可……世子被敌军击中，重伤不治，昨夜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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