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来着？麻烦您再讲一遍。”沈铁牛提高了嗓门问。
赵柱子心里那个气啊，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位是邻村卫生院院长，也是个大人物，只能忍住脾气重申了一遍：“接手指，叶大夫和刘院长正在接手指头呢，手术室腾不出来，就在刘院长的办公室里干呢！”
“你说的是手指头被剁断了，不是骨折？”许大山举起他那肥硕的右手，做了个切割的动作，“整个断成了两截，他们要给接回去？”
许大山的声音陡然提高，显然是惊讶不已。
小赵护士同情地看了沈铁牛和许大山一眼，看来问题不在她，而在这两个学医的文科水平不达标。
“没错，手指头断成两截了，得给接回去。”这位新手护士毫无异样地回答着。
许大山和沈铁牛对视一眼，旋即两个胖乎乎的人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蹿上了二楼楼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这么胖的人，竟能跑得如此之快？赵柱子护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二楼刘院长办公室门口，郑秀芬和梁明康这对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的夫妇此刻却像极了普通的父母，走廊上没有可供歇息的椅子，二人先是抱着头蹲在地上，紧接着目光空洞地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几个年轻的护士姑娘倒是一直挺立着，站了两个多钟头也没喊一声累，她们眼巴巴地盯着办公室门口。
楼梯口处，两个庞大的身影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
“我进去！我得去找刘院长汇报情况！”
“我进去！我的包忘在老唐的办公室了！”
“你刚出手术室，得重新消毒！”
“哼，说得好像你自己不用似的！”
“手部手术，虽然精细，不过伤口不大。”
“所以说他们敢在办公室里做手术，那就意味着……”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进去应该也没问题。”
“许所长！”梁明康和苏秀芬看见许大山，立刻起身，苏秀芬上前想要说话。
然而平日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许大山这时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迅速越过他们，直奔院长办公室门口而去。
许大山和沈铁牛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按下了门把手。
他们的心脏砰砰狂跳，要把断掉的手指接回去，若是真能成功，那将是多么震撼人心的事啊！他们竟然有幸亲眼见证这一刻？
一
二
三！
沈铁牛和许大山同时按下门把手，门应声而开。
唐传芳的老面孔映入二人视线，“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你们刚来手术就结束了。”
“手术结束了吗？”
“手术已经结束了！”
“手术真的结束了吗？！”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梁明康和苏秀芬听见声音，立马从地上弹起来。由于脚踝扭伤加上中午没吃饭，苏秀芬刚一站起来就险些又摔倒，幸亏梁明康眼快手疾，一把扶住了妻子。
梁氏夫妇赶紧朝前走去，但沈铁牛和许大山显然更为激动。
大概是跑得太快或是过于紧张的原因，沈铁牛好几次张嘴都没能把话说清楚。
于是沈院长赶忙抓住身边的许大山那只肉乎乎的手，右手做出挥刀的模样，示意道：“断成两截！接好了吗？！”
沈院长的礼帽早已不知何时在小文巷救治伤员时弄丢了，此刻光溜溜的头顶中央，稀疏的短发仿佛主人的心情一般，根根竖立，似乎只要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便会立刻兴奋得跳起来。
唐传芳看着这样的二人，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真切了一些。刚刚他还觉得自己全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些丢人，但现在看看这两家伙，嗯，他也算是不错的了，瞧瞧这两个，唉。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唯有比较才能找出优越感啊。
唐传芳清了清嗓子，刚要点头准备说话。
忽然感到身旁一股大力袭来，唐院长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抬眼看去，只见两个胖墩墩的身影从他身边一跃而过，直直闯进了办公室内。
唐传芳气得直喘粗气，怒斥道：“没礼貌！粗鲁不堪！”
梁明康和苏秀芬见状也跟着闯了进去，连一直在边上等候的几个年轻护士也都纷纷涌入了唐院长的办公室。
唐传芳的办公室内，梁聪在叶一柏的帮助下已经半坐了起来……
“大夫，俺觉得俺右手的小指头好似比左手的要短上一小截儿。”
麻药的效果尚未褪去，梁柱的手臂仍无知无觉，可这并没阻止那满脸稚气的孩子低头费力地透过薄纱查看自己受伤的右手。
“严格讲呢，是短了三毫米五。”叶大夫摘下消毒手套，经过长时间细致入微的操作和紧张的心情，他的两手手指尖以及大拇指根部此刻正微微抽搐。
已经是第二次了，叶大夫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唉，看来基本功还是不够扎实啊。
“三毫米五？”梁柱重复着叶大夫的话，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童而言，数字和厘米的概念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我的手……”梁柱还想追问，忽然耳边响起一个亲切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紧接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娘！”
苏秀芬疾步来到梁柱病榻前，她想紧紧拥抱自己的儿子，却又担心触碰到孩子的伤口，于是隔着纱布，她模糊中能看见梁柱那只右手的形状，不禁用手掩住嘴唇，泪水滚滚而下。
“明哥，明哥你看，聪儿的手，聪儿的手复原啦！”
“没错没错，聪儿的手好了，彻底好了。”梁先生是个硬汉，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红了眼眶。
沈大夫和许主任站在一旁，心中如同有千万只小爪子挠一般焦急。但他们深知此时应当设身处地替这家人着想，刚才他们走进来时，看到这对夫妻坐在角落里绝望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神态。
于是他们强压下激动的心情，眼巴巴地等待着这对夫妻能够释放积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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