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货是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冯雪莹和郑立斌的自行车后座上堆得高高的不说，连车把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
家里宰了猪，猪肉不需要买。她买了新鲜的芹菜和蒜薹，还买了两条鱼。瓜子、花生和糖都买了不少，还买了一箱苹果、一箱梨。
大年三十晚上，冯雪莹拿出一大箱子花炮，让雪琴和郑立斌在大门口放。
王初民跟往年一样，也放了几根。
冯雪莹看着呼啦啦围过来的人，以及家人脸上的笑，她心里高兴。
有点钱也不应该炫耀，这个道理她懂。村里能买得起花炮的人绝不是只有她，比如王周南，以他的收入，也是可以随便放的，但人家低调，不想显摆。
可冯雪莹就像显摆，村里人的拜高踩低让她厌烦，父母长期被人看低，让她心疼。
如果放几根炮，就能让别人羡慕，父母开心，那就显摆一下也未尝不可。
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藏在心底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中透着惆怅。
她心里某处也被狠狠撞了一下，隐约的痛感蔓延着整个胸腔，但她执意把脸转向别处，脸上的笑一直没停。
直到结束，她都再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今年的初二，家里异常热闹。
冯雪芝一家三口都来了，除了一个装馍馍的大包，自行车把上还挂着个网兜，装着两个罐头和两盒桃酥。
周桂花和王秀芬都嫌她乱花钱，回自己家，买这些没用的浪费，可她们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她们喜的不是那点吃的，是雪芝的婆婆不那么苛待她了。
冯雪莹冲姐姐笑笑，希望自己挣钱，以后都能这么硬气，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日子。
冯爱菊一家三口每年都来，今年也不例外。
去年没来的大姑爹一家也欢天喜地的来了，连去城里做裁缝的表妹都没落下。
刘广明对每个人都适当的客气，既不生分，又不会过于殷勤，就是自家人的感觉，仿佛他早已忘了去年没来拜年的事。
大家互相拜过年后，就开饭了。
冯家三姐妹的都是面包服，看着她们才更像城里人，刘云珠生活在城里，穿的还是自己做的棉袄。
久不走动的冯爱兰，看了看妈妈和嫂子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他哥的，开玩笑道：“可是雪莹卖衣服呢，你们这衣服看着真不错。”
“可不是，七八十块钱呢！”周桂花得意起来。
冯爱兰一口馍馍嘴里差点噎着，真敢穿啊，她把自己那句“回头我们也买两件”连同馍馍硬是咽了下去。
别说她了，除了雪芝，在座的人谁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冯爱菊都说：“这么贵啊，买不起。”
冯爱兰后悔自己问出的话，反倒让自己难堪。
刘广明开始时有点酸，但他很快转过弯来了，说明冯雪莹的确挣上钱了，得想办法说点好话，让她带带他们一家。
大家都在埋头吃菜，刘广明却恭维道：“雪莹这个丫头不简单呐！”
好听话大家都爱听，冯德昌嘴里说着“哪里，就是瞎折腾。”心里肯定是受用的。
周桂花更是当面炫耀，“全家人的衣服现在都是她管着。”
冯雪莹真担心，她一高兴把城里院子的事情说出来。
“我早就说过，雪莹是个有本事的。”刘广明喝了两杯酒，更能吹嘘。
说着还看向冯爱兰，“你说是不是？”
冯爱兰早就在心里嘀咕，他不是最看不上雪莹吗？怎么这时候又夸起来了。
她愣了半天，勉强配合，“是，是。”
谁是啥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刘广明嫌雪莹不争气，怕被村里人连带着说，平日里连门都不上，又怎么会说她好？
只是看破不说破，大家都假装认同他。
冯雪莹看着大家的表情，尤其是大姑的难堪，差点没笑场。
这戏演得真有点过。
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过了三巡，该壮的胆都壮了，刘广明开口了，“雪莹，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呢，你都得想想办法。”
原来前面的夸奖在这儿等着呢！
冯雪莹只能装傻充愣，“姑爹，我就是瞎折腾，能挣到点钱，也瞎猫碰了个死耗子，纯属运气。”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没有，在座长辈们能够理解，一个小孩子能有啥能力，让所有人都挣上钱。
“别的不说，你得帮帮你妹妹，都在城里待着，让她跟着你卖个衣服也行啊！”
冯雪莹还记得当初去劝他，让云珠继续上学，被他轰出来的场景，合着他都忘了。
冯爱兰母子肯定没忘，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
“姑爹，我就一个小小店，我和我姐两个人都闲着。”她冲雪芝眨了眨眼，“其实也不挣啥钱，也就是穿的好一点。”
她肯定得拒绝，亲姐妹埋怨，她就受着。可这不是亲的，姑爹又是那样的人，稍微有点不好，还不得埋怨死她。
刘广明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悦，不过马上又是一副笑脸，“还有件事，你必须得帮帮姑爹。”
冯爱兰如坐针毡，脸上火辣辣的，几次都想上前阻拦，但她又没有胆量，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姑爹，能帮我肯定我，可我能做啥呢？”
“你都答应帮全村人了，亲姑爹不帮啊？”他说着转头看向冯德昌。
谁都知道家里谁做主，想让冯德昌下命令。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知道是啥事了，冯爱兰终于抬头说话了，“就是，雪莹，你得先教教我们。”
“自家人，这还用说？”冯德昌已经应下了。
刘广明拿起杯子就和冯德昌碰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总算变得真诚了。
围坐在一桌的你女人们，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冯雪莹，想听听她怎么说。
她不紧不慢地说：“这个真不行。”
“啥？”冯德昌听了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刘广明的脸色马上变了，狠狠地盯着冯雪莹，没想到她这么决绝。
冯爱兰和冯爱菊眼中充满了惊诧，王秀芬和周桂花知道她的个性，但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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