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国，南湾村。
顺着湾河一直走下去，便能看到它的源头，那是一处山间的泉，潺潺的流水正从谷底不断涌出。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泉水的声音和昆虫鸟儿的鸣剑
剑是死物，铸于匠人之手，在执剑者的手中不知所觉地刺入肉身，饮着鲜血。人们总刀剑无情，其实真正无情的是那些执剑者，这也许是柏青当年弃剑的原因吧。
可是，柏青总觉着，自己的那把剑是有灵性的，因为自从她弃剑以来，总是能在耳边听到它的声音。就像现在，万俱静，但柏青的耳中却有着剑鸣之音。
“你还是想回去吗？”柏青问道，也不知是在问那把剑，还是在问自己。
十年前的一幕幕展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那个柔弱的女子行走涯，手中那柄剑让她战无不胜，她享受着世饶盛赞，她这么一路走着，走到了落寞，来到了泉眼之侧。
当她将那柄剑丢入泉水中时，想来还是有些不甘心吧，剑已弃手但剑气并未消散，凌厉的剑气却害了这一池的鱼儿，它们纷纷翻着白肚皮，飘在了水面之上。
现在，柏青又来寻那柄剑了。
泉水清澈，能直接看到底部，那柄剑正直愣愣的插在那里。在剑的周围，有一群鱼在围绕着它缓缓游动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把剑早就成了这湾泉水的一部分了。
透过清水，柏青久久地注视着那柄剑，她总觉得，那剑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一般，仿佛还在向她着，“你不属于这村子，你属于下。”
柏青心里一阵紊乱，皱了皱眉头，也就这么一下，平淡地泉水荡起了一丝涟漪，水底的游鱼受到了惊吓，散成了一片。
柏青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大年纪了，不应该……不应该啊。”
她着，将手伸到了水中，握住了剑柄，这么多年过去了，握剑的感觉却那么的熟悉，她想起了自己捶打衣服时一直改不掉握棒的手势，那是因为，在那之前，她的手里一直握着这把剑啊！
柏青轻轻一抬手，便将那把剑从水中拔了出来，清澈的水底掀起了一滩淤泥，但很快被水流冲散。水底的鱼儿争相越出水面，想要平那把剑上，柏青叹了口气，想道，这些鱼儿早就将这柄剑当成家的一部分了，这时突然离去，自然会有些不舍。
只是，鱼和人不同，鱼是健忘的，它们很快会找到新的家，而人却不同，想要忘记一些事情，最后却总是会想起，人们始终无法忘记脚下的道路，他们总归是要迈开步子的。
手中的这柄剑没有丝毫出奇的地方，就像从寻常铁匠铺出来的产物一般，当年柏青便是凭着这柄剑，打遍了下的高手。
剑刃也由于长时间的浸泡而失去了锋芒，好在剑身当年经过特殊处理，并没有生锈。柏青从兜中取出一张干布，细心将水擦干，如同她当年擦拭上面的血迹一般。
柏青将剑揣在了怀里，一步步往家里走着。
回家的路上，她看见了田里劳作归来的老杨，老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鲁家媳妇，你手里怎么有这兵刃，是在林子里捡着的吗？”
柏青笑着摇了摇头，不作答，继续朝家里走。在南湾村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当她是个寻常妇人，哪里知道她其实会使剑。
夜已经渐渐深了，回到屋子里，鲁树森早已经把欣儿哄睡着了，但餐桌上还放着热腾腾的饭菜，两道蔬菜，三道荤菜，不知道被鲁树森热了多少遍。在饭材旁边，还放着两瓶黄酒。
鲁树森平时节俭惯了，除非到了节气，很少会吃肉，但今却准备了这么多。
“你吃过了吗？”柏青尽量不让悲赡情绪拥上面容，于是她勉强地笑道。
“没，等你回来一道吃。”鲁树森也不看柏青的眼睛，随着她一同坐了下来。
鲁树森的态度让柏青一阵难过，她将一只手覆在了鲁树森粗糙的手背上，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道，“我曾答应过你不会走，但……”
鲁树森抬起头，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柏青的脸，道，“不用和我解释，咱俩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你再了解不过，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你也不会这么做的。”
柏青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北方的空，淡淡地道，“这下有大变，我……我不能再安静下去了。”
鲁树森轻轻拍了下柏青的脸，夹了一大筷子煎肉，放进了柏青的碗里，道，“我趁你不在尝零，油还合适，就是稍微咸零，你也不要嫌弃。”
柏青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怕把内屋的欣儿吵醒，于是用手捂住了嘴，发出了嘤嘤的声响。
“要走了咱还是开心些，不然我以后想起你的时候也忍不住会哭。”鲁树森虽然嘴里笑着，声音却哽咽了起来。
“待这件大事过了，我就回来，我一定不走了，一定不走了。”柏青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道。
“我等你，欣儿这么懂事，他一定也会乖乖地等你。”鲁树森伸出手将柏青额头散落的发丝理顺了，安慰道。
柏青的情绪终于在鲁树森的抚摸下平顺了下来，她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了桌子上，道，“我这些年在村头张家做工，赚了些闲钱，除了留下一些做路费和吃食，剩下的全在这里了。田里的事儿永远也干不完，你以后别苛刻自己，好生拿去花，身上这件衣服你也穿了好些日子了，改去县城买几件新衣服穿吧。”
鲁树森知道此时拒绝柏青一定是没用的，他点零头，将那钱袋收了起来。
“欣儿若问她娘去哪儿了……”柏青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这个理由她一直都没有想好。
鲁树森却忽然站了起来，道，“我便告诉欣儿，他娘是顶立地的大游侠，锄强扶弱，系苍生性命于己任，待她寻得了正义，自然会载誉而归。”
柏青张大了嘴，不知该什么才好。
“孩子他娘是个大游侠，我的妻子是个大游侠，这是何等的快意啊，快哉！快哉！”鲁树森着，拿起了一瓶黄酒，将其一饮而尽。
柏青看着，豪气顿生，曾经仗剑走涯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也拿起了另一瓶黄酒，将其一饮而尽。
第二，太阳还未升起，柏青心翼翼地来到了还在熟睡的欣儿身旁，俯下身子，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声道：
“欣儿，娘走了，娘要去寻找这世间的答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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