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出现。”耳边传来了一道男声，“预计一分钟后经过窗边。”
“收到。”谢从意轻轻按了一下耳麦，仔细调试着狙击枪的瞄准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仍然维持着这个动作，嘴唇却紧紧地抿了起来。
当玻璃窗边出现了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时，她的精神瞬间紧绷，食指颤了一下没有扣下扳机，反而慢慢移开了。
“很好，保持别动。”
谢从意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取走了她的枪。
她被迫慢慢站起来，对上了自己搭档的脸，而后眼神慢慢滑向对方的手腕，红肿不堪，像是被重物砸出来的，想必为了挣脱开用尽了方法。
“十三，我真的不想杀你。”
“可你现在做的事和杀了我没区别。”谢从意忽视了耳中的催促和问询声，平静地看着她，“回去以后我们都难逃一死。”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她神色决绝，眼角却被风吹红了。
谢从意微不可见地叹了一下，她取下耳中隐蔽的耳麦丢在地上，当着她的面一脚踩碎了。
“你……”
“反正我也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了，任务失败了，恭喜你达成所愿。”
她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和愧疚。
“怎么？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冷血无情，感觉不好意思了？”谢从意轻笑，“那不如先把你的枪挪开再做这副表情。”
女人慢慢放下了手，“为什么帮我？”
其实她知道的，谢从意不可能察觉不出她走到了她身后，也不可能因为被枪口抵着就松手放弃任务，所以……她是故意的。
“帮你？不，我只是帮我自己。”
“刚才那种情况动手风险太大了，要是任务失败担责的人就变成我了，说不定情急之下还会被你一枪打死。”
“那我还不如顺势收手，毕竟破坏任务的人是你，我的责任再大也大不过你，老板不至于拿我开刀。”
谢从意摇了摇头，神情惋惜。
“只可惜你应该是没命了。”
“好算计啊十三。”女人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任务至上，你们老板让你杀谁就杀谁呢，没想到还会为了自保做这种事情。我确实看走眼了，原来你是一把贪生怕死的‘刀’啊。”
见她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被她这么说，女人的语气温和起来：“这没什么不好的，或者说非常好，毕竟活着才有希望，我倒挺高兴你是这样的人，比之前那种没生气的感觉顺眼多了。”
“你废话真多。”谢从意淡淡道。
“因为我高兴啊，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女人重新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头。
谢从意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似乎想阻止，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没上前。
“真是冷漠啊，我都快死了你一点反应也没有。”
女人像是在抱怨，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味。
“反正难逃一死，不如帮你一把好了，我死在这儿你们老板就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了，怎么样，我这个搭档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吧？”
谢从意平静道：“本来就是你的错，我是受你牵连。”
“……是没错，不过怎么着也算帮你脱了合谋的罪，你可不能把我忘了。”
她没回答，女人就自言自语起来：“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对了。”她最后叫了她一句，“十三，不要再困在那里了，你不应该是那种人。”
谢从意嘴唇动了动，眼中出现了一点疑惑。
她的搭档死了，为了一个任务目标。
*
那之后谢从意还是照常训练、出任务，跟不同的人组成搭档，她的任务没有再失手过。
可她总会回想起那天晚上，有个人和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以谢从意的权限想要查一些东西并不难，她犹豫再三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去查了那人的生平。
原来她并不是一个杀手，作为国际志愿互助协会（IAVA）的一员，她拥有很多假名和假身份。
她潜入了不同的组织中获取情报，暗中救下的人数不胜数。
看着查到的资料，谢从意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原来那次她们的任务目标是一名享誉国际的人道主义者，也是IAVA的高层领导，他的生命关系到万万人的生存，一旦出现意外就会导致许多人流离失所，引起巨大的震荡。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她老板指明要除掉的人。
那是谢从意第一次思考起一个人的生死。
随着查到得越多，她的内心就越动摇。
不仅是那个人，还有其他人，他们或有名或无名，或好或坏，在她调查到的资料里，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事业，家人朋友。
她好像……不该那样轻易地夺去他们的生命。
这种是非的问题谢从意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忽然变得很在意。
就像原本不会动的木头人忽然长出血肉有了心，就变成了“他”和“她”，同样作为人类的她是没有主宰他们生命的权利的。
所以再将枪口和刀尖对准他们时，谢从意便会情不自禁地去看他们的眼睛，那些浓重的情绪像是梦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她。
她就此沉沦，再也找寻不到意义。
*
故事说完了，谢从意久久没有从迷惘中走出来，岁岁缩进她怀里抬头看她。
她喃喃着：“我也不想他们死去，可是来不及了。”
在没有离开那里之前，她已经亲手杀死了很多人。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岁岁抱紧她，试图驱散她的梦魇。
它想告诉她她没错，可是这好像还不够，她在乎的并不是这句话。
于是它坦白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什么，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感应到这个地方了，但我不想让你找到这里。”
“我怕你会偷偷离开。”
岁岁的眼珠从深蓝向红色转变，它一直看着她。
“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该一直阻止你。”
那两点红色似乎漫进了谢从意眼中，且有扩大的趋势，她恍惚起来，之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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