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聪四年正月初一日夜,永平府城卢龙县东十里滦河畔,包含蒙古左右营在内的女真十旗和外藩蒙古营盘沿河而立。
从天上望去,连绵的灯火形成一条亮线,似如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虎视眈眈地窥伺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永平府城。
大帐内竖着的两排火把下,一群光秃秃的脑瓜瓢反着光,脑后长长的鼠尾也随着脑袋的转动而摇摆。
木盆里的炭火和屁股底下铺着的两层厚毡,让大帐内暖洋洋的,只是大帐内浓重的腥膻味儿让人作呕,当然帐内的这些人也是闻不到的。
坐在最高位,身材肥硕的皇太极对围坐的诸人道:“今日各旗、各营头的都已经聚在一起,连放出去的打粮队也都收了回来,岳托贝勒你给诸人说说现时的情形。”
在座的众人都有一些愣神,往常这种事都是大汉亲自来说,很少借他人之口,今日这是怎么了?
连一直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的代善也不由得抬头瞟了一眼自己这个长子。
岳托倒是好像早就有所预料一般,缓缓开口道:“回大汗和诸位贝勒贝子,自二十七日我大军兵分两路从尼堪的京师东赴以来,大汗所领中军在蓟州城下杀散明军五千,萨哈廉、豪格与我,亦克明人香河、张家湾、玉田等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尼堪望风而逃,甚至之前降而复叛的罗文峪、洪山口、汉儿庄等等小城复降。”
“今日,行过的榛子镇、沙河驿也在之前永定门抓到的原明总兵麻登云的劝说下开门迎我,大汗已经下令让城中人剃发。”
等岳托讲完,皇太极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在座的诸人说道:“大致情形便是如此,各位贝勒贝子有何话说?”
“话嘛,自然是有的。”
声音从皇太极的左手边发出。
皇太极偏过头,嘴角含笑道:“三哥请说。”
莽古尔泰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不看大汗皇太极,就那么头不抬眼不睁地道:“自从咱们打进了这尼堪的地界以来,不都是杀到哪儿抢到哪儿?怎么偏偏到了这东边的地界就不行了呢?”
“咱们费劲巴力地杀进来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抢他南蛮子的好东西?你老八下令以后,咱们诸申都听你的话,哪个敢动手来?倒是便宜了那群蒙古狗崽子,不仅照抢不误,还偷偷绕开咱们往外运,你是咱们女真诸申的大汗,这胳膊肘不能这么往外拐,这大家伙儿说是也不是?”
莽古尔泰所说的,是皇太极在下令转道明人的永平府以后,所过的城池皆不准劫掠,连丁口也不掠夺,兵也不派驻,只是叫那群汉人剃发了事。
这当然不是皇太极的仁慈,反而是包藏祸心之举。
他带女真人入关只是为了抢掠,而非占城夺地,等他们撤去以后,试问这些被剃了发的汉人如何自处?而那些明军会不会拿他们的脑袋来冒充军功?
这种让明人自相残杀的离心之举,可比直接杀了他们更划得来。
但大帐内坐的,大部分都只知杀伐而不懂谋算的目光浅显短见之辈,恐怕能真正懂的也就代善、济尔哈朗、岳托、多尔衮这寥寥数人。
莽古尔泰最后一句话有着明显的煽动意味,皇太极的目光微动了一下,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不少人的神情似乎对莽古尔泰的话报以认同。
皇太极心中一寒。
自打他被推为女真共主以后,八个和硕贝勒都心怀鬼胎。
大贝勒代善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皇太极知道,要不是岳托和萨哈廉的劝说,这个老狐狸还是要跟自己争这个汗位的;二贝勒阿敏虽然没有汗位的继承权,但这个人在李朝时就萌生了异志。
最跋扈的就是这个三贝勒莽古尔泰,几次三番落他的面子,用言行来打击他的威严。
剩下的四小贝勒当中,多尔衮、多铎和被踢出和硕贝勒的阿济格是三兄弟,虽然年岁还比不得他们几个,但当初他逼死三人的生母大妃阿巴亥,三兄弟肯定心有芥蒂。
这也是为什么,他将阿济格踢出去以后将阿敏的亲兄弟济尔哈朗补了进来。
八王议政,是老汗留下来的祖制,但同时也是他这个大汗的枷锁与掣肘。
汉人有个词皇太极非常喜欢,那个词叫“养势”,而他继承汗位以来,东攻李朝,西联蒙古、南伐汉人就是在做这件事。
特别是当在汉人的土地上劫掠了一番以后,他的威望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撬一撬“八王议政”这个锁头。
至于这头一刀要砍谁……
皇太极的余光又扫了扫莽古尔泰,心中冷哼了一声:“且教你再猖狂几日。”
心念电转之间皇太极已经做好了打算。
“想不到三哥竟然对此事有了意见,三哥放心,只有咱们给,他们才能要,那些蒙古奴才们从咱们手里偷不到半分的好处去。”
皇太极脸上浮现出一丝和善的笑容:“不过这也确实本汗的疏忽,今日抓到了几个自行劫掠的蒙古子,都已经砍了将脑袋向营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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