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办事效率快，下晌就抱一堆书籍回来，厚厚两摞搁到御案上，还没打开，萧彦光是看到这么多书皆关于陆子卿，就压制不住欣喜，仿佛这些书就是他。
批阅奏折都特别有劲儿，处理完正事，他迫不及待拿起一本，书面上写着“奇闻异事录”。
且言盛治十二年，云州大旱，禾稼无收，乡间田野饿殍枕籍，直至盛治十四年，民生方渐复旧，然自此以降，异事迭起。
文阳县丹宁镇，邻里夜闻异响，孩童频见鬼魅之形，卧床不起性命垂危，老幼惧死，终日惶惶。
及一日，有道人云游至此，其人白衣素衫，斗笠纱巾掩面，仙风道骨，俊逸非凡，闻此事，道长屈指一算，默然不语，即令村民立坛设法。
道长手持桃木剑施法，复亲至各家逐一驱邪，制驱邪符以镇宅宇，自此而后，丹宁镇无复鬼魅怪声……
厚厚一本书，皆是言各方奇闻异事，萧彦靠在椅里看得津津乐道，还有图文话本，画上的人白衣斗笠，斜挎一个白布袋，身旁跟一个穿蓝黑服的男子，全是驱邪除祟、医治救人的套图故事。
每一篇都看得特别仔细，不知不觉便到夜里，连宫人端进来的饭菜都没空吃，冷热换了好几次。
殿外进来一个穿红曳撒的年轻太监，白净斯文，年龄与风启相仿，神韵模样却又有些近似陆子卿，叫楚恩，内书堂出身，是萧彦亲自挑的近身太监。
楚恩立在桌边轻声提醒，“皇上，要不先用完饭再看吧？！”
平常，其余内监的提醒，萧彦都习惯性无视，要不就是拖沓许久才动，唯有楚恩的提醒，倒是次次都应声。
他放下书本，活动肩膀，楚恩将饭菜挪过去摆好，递筷子时面含笑意问：“皇上，这些书可还满意？”
萧彦接过筷子，看到他的笑颜，笑了笑，“办的不错，有赏。”
“奴才替皇上办差是职责，主子高兴便是认可奴才，无须赏赐。”楚恩说。
萧彦扒了两口饭，拣着菜吃，说：“以后，再有续集的书，都替我买回来。”
往后几日，朝臣对选妃一事依旧极力上奏，搞得萧彦烦躁，将火器研究搁下，只能抱着那些书籍画本解愁。
这天夜里，楚恩提前清退浴池间的宫人，做好准备，萧彦拖着疲惫进来就闻到淡淡的桂花香，一天的烦闷瞬间消散大半。
他沐浴不喜欢人近身伺候，平常更衣都是自己动手，龙袍下留着亵衣没脱。
那身躯健硕太高大，楚恩抱着龙袍低眉立在面前，只到萧彦胸前位置高，垂眸的余光刚好看到胸膛，宽松的亵衣被底下一片胸肌撑得微微隆起，挽起的衣袖下，手臂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雄性浑身的野性勃发掩映不住。
他再低头不敢窥视，等萧彦走进身后的纱帐才转过身去，立在外面，看到里间隐隐绰绰一个健硕的肩背，耳根又开始发烫。
周遭昏光静谧，浴池间的水声波动异常清晰，不多时，里间传出低沉的说话声。
“你进来。”
楚恩正在走神，闻声哆嗦一瞬，将龙袍搁到柜子上，顺便拿起旁边的布条蒙着眼睛，掀开纱帐缓步进去，埋头跪在浴池边听吩咐。
萧彦长发松散的绑在后面，半身赤裸浸在水里，胸肌凝一片水润，手肘靠搭着浴池边沿，目光定格于虚空，问：“近日，大臣接连上奏的提议，你有何办法？”
楚恩就跪在萧彦侧旁，能感受到那散发的热气，他的手搭在腿上，捏紧衣摆稳了稳心神，轻声问：“皇上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萧彦说：“你大胆说便是。”
“真话，必然会涉及皇上所不喜之事，那奴才就先说在前头。”楚恩言道，“皇上贵为天子，为江山社稷，延续子嗣乃千古不变之大事，历代君王，乃至但凡登上皇位之人，皆难以免俗，即便与不喜之人，亦须如此行事。”
“身处此位，便意味着诸事皆不可依个人喜好行事，社稷才是重中之重，大臣们忧心此事，频频催促皇上，实乃忠君爱国之举，于此，奴才赞同诸位大臣。”
“然而，奴才能在御前侍奉，自当以主子之忧为忧，以皇上个人的心思陷入两难，实则左右不过是为江山传承，只要皇上在宗族中选定一位继承人，此事便可迎刃而解。”
“继承人？”萧彦侧眸看他，“说下去。”
“皇上本就是顺位继承。”楚恩言道：“依此理，您亦可觅得一位与您相同之人，皇上创立大晟，现今乃萧氏天下，皇上只需在萧氏宗族内择一继承人即可，由他为大晟延续香火，如此，便可给诸位大臣一个交代，他们所求无非是江山传承，只要江山始终掌控在萧氏手中，至于传承者是谁，实非关键，皇上亦可安心，您意下如何？”
萧彦闻言展眉，“对啊，只要江山有人传代，至于传代者是谁并不重要，我怎么没想到。”
他唇角露笑，随手拍了拍楚恩的手臂，“这个办法甚好，你替我解决一个大难题，想要什么赏赐，随便说。”
平常虽说近身伺候，但极少有肢体接触，这么随手触碰，楚恩的心下意识一跳，紧张的低了头，谨慎道：
“奴才得皇上赏识，提拔到御前伺候已是天大的恩赐，无需额外赏赐，奴才……惟愿能伺候一次皇上更衣。”
太监虽然无根，但在萧彦眼里亦是男人，而且不论男女，更是除了陆子卿以外的别人。
他看楚恩清秀的下半张脸，恍惚间觉得是陆子卿，不知不觉出了神。
楚恩跪在原地等了片刻没听到动静，稍稍抬起下巴时就听到水波晃动，听萧彦起身上岸穿衣裳，轻声说：“除了这个，你都可以提。”
翌日下朝，萧彦去往太上皇住处，萧琮闭眼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晒太阳，脸上皱纹沟壑，比去年又苍老不少，椅前蹲跪着一个宫人，拿着书本轻声读阅读。
萧彦过去，他立时叩头行礼，搁了书退开。
萧琮睁眼，又半眯着，慢悠悠地问：“皇上不去处理朝政，怎么过来了。”
“儿子过来看看爹。”萧彦坐到旁边的椅子，“顺便有件事情想商量。”
“选妃立后，贵为皇上该以社稷为重。”萧琮平静地说：“从前你可以任性而为，可今时不同往日，上苍既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你也该明白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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