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金霖爀再次参加了市委常委贺文的饭局。
主要是几家承接项目的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老总来了，要提前接触一番。
锦江春会所顶层"听松阁"包厢内，水晶吊灯在红木圆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贺文端坐在主位，藏青色唐装纽扣系到最上一颗，左手拇指摩挲着紫砂壶温润的釉面。包厢东南角立着整面墙的苏绣屏风，绣着寒梅傲雪，却挡不住隔壁包厢传来的觥筹交错声。
门帘挑起的瞬间，金霖爀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
四个中年男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永泰地产总经理陈国强刚要开口，贺文已将紫砂壶往桌上一搁，清脆的磕碰声让众人脚步微滞。
"金主任，这位是永泰的陈总，去年城西湿地公园项目就是他们做的。"贺文眼皮不抬，执起青花瓷壶给金霖爀续茶。
茶汤在骨瓷杯里打着旋儿，映得他眼尾皱纹忽明忽暗。
陈国强立刻上前半步，双手递上烫金名片："金主任年轻有为！我们永泰在装配式建筑这块有十二项专利，正好能跟园区智慧建造基地对接。"
他西服左胸口袋露出半截红木笔杆，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
"陈总太客气了。"金霖爀起身相迎，指尖刚触到名片边缘，就被另一只手截住。
星河置业董事长王建军堆着笑插进来："金主任，听说园区要建人才公寓？我们刚在滨江新区做了个LOFT项目，户型利用率能达到130%……"
贺文突然轻笑一声，惊得众人瞬间噤声。
她捏起茶杯盖撇了撇浮沫："建军啊，你们那个项目我去看过，走廊比消防通道还窄，这是要把人才公寓改成鸽子笼？"
王建军额头立刻沁出细汗，连声道："贺书记批评得是，我们马上整改！整改！"
他掏出手帕的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五粮液，琥珀色酒液顺着冰裂纹桌布洇开，像滩凝固的血。
"慌什么。"贺文转头对金霖爀说："这几家企业，都是在我们市里的纳税大户，实力不错。"
金霖爀握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此刻陈国强正朝他举杯，金丝眼镜后的三角眼眯成缝："全靠贺书记高瞻远瞩，我们永泰才能为城市建设添砖加瓦。"
"添砖加瓦是好事。"贺文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但有些人总想着偷工减料！"把手指扣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上个月你们青坪区的三号地块验收，某家公司的混凝土强度比设计值低三个等级，这事要是捅到省里，最后还得市里去擦屁股，有些领导太没有组织原则了。"
金霖爀明白了，估计贺文常委在王一帆区长这儿碰了钉子，现在在借机开炮。
包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茶杯磕碰声。
中天建设总经理周振邦腾地站起来，椅子在瓷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贺书记，我们中天绝对经得起查！这是今年刚评上的鲁班奖证书复印件，您过目！"他抖着手从公文包掏文件时，金霖爀瞥见他腕间江诗丹顿表盘上晃动的钻石刻度。
贺文却不接文件，转头对金霖爀笑道："小金，你主抓的园区项目，招标文件什么时候挂网？"
这话像把铁钩，瞬间把所有人耳朵都拽了过来。
金霖爀端起茶杯抿了口，铁观音的兰花香压住喉间泛起的苦涩："下周三上午九点，市公共资源交易中心官网。"
他放下杯子时，余光扫到陈国强正在桌下按手机，西装裤口袋微弱的震动持续了五秒。
"贺书记，我们永泰愿意让利三个点！"陈国强突然开口，指甲缝里还沾着雪茄烟灰，"只要能把BIM技术应用在园区全周期管理，我们再追加五百万建数字孪生平台！"
王建军不甘示弱："星河置业可以负责后期运营，十年物业费全免！"他西服下摆扫过桌角，差点碰倒贺文面前的茶杯。
"都坐下。"贺文轻飘飘一句，却让所有人立刻归位。他忽然转向金霖爀，眼神像手术刀般锋利："金主任，你表个态。"
金霖爀感觉后颈汗毛竖起。
他太清楚这个眼神的含义，此刻他必须给出让三方都满意的答案，又不能显出半分急切。
"园区建设要讲政治效益、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三统一。"他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的鎏金纹路，"陈总的BIM技术能缩短工期，王总的物业方案能提升入驻率，周总的工程质量有保证……"他故意停顿，看着三人喉结滚动，才继续道："具体合作方式，还要等招标结果。"
"痛快！"贺文突然抚掌大笑，震得屏风上的梅花簌簌作响。
贺文示意旁边人给金霖爀斟酒，琥珀色液体在分酒器里打着旋儿，"我就说金主任是明白人，来，这杯预祝我们……"故意拖长尾音，直到陈国强颤巍巍接上："预祝我们携手共进，再创辉煌！"
酒过三巡，几人互相结伴聊着下楼。
陈国强有意留在后面跟金霖爀走在一块，突然从公文包掏出个檀木匣，雕着暗八仙纹样："听说金主任喜好收藏，这是清代竹雕笔筒，请金主任赏鉴。"他打开匣子时，金霖爀瞥见内衬是整张金丝楠木皮。
"陈总有心了。"金霖爀刚要推辞，贺文却插话道："既然是陈总一片心意，就收下吧。"
把几家企业的人赶走后，金霖爀再次与贺文单独对坐。
“常委，就这么几个企业，似乎不值得您亲自出面吧？”金霖爀自以为上了贼船，说话间也大胆起来。
贺文瞥了一眼，冷言道，“自然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在不也是在还人情么，你不要知道的太多，这次你的辛苦，我记下了，在关键时刻，我会为你出手的。”
四十多的老妇人，此刻满脑子都是替老恩主赵副省长办事的想法，自以为拿捏到了金霖爀，态度没有了饭前那种拉拢。
金霖爀恭敬的把贺文送到停车场座驾旁，还帮忙把一些特产搬到车后备箱。
最后一趟时，金霖爀多了个心眼，把手里的东西也都塞进后备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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