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前辈救我……”
任老元神尖啸，尖叫声未落，身后的虚空像被巨锤砸碎的琉璃，哗啦啦塌成一片漆黑。
下一瞬，任老已裹进一缕银白星辉里，伸手拍向身前的那只巴掌大的紫葫芦，葫芦身缠数道暗金色符纹，像数条沉睡的金龙。
它们正轻轻旋转，便有一圈圈灵气化成的莲瓣开合，发出暮鼓晨钟般的嗡鸣。
“魂蕴仙葫……”
褚枫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发而出，像锈钉刮过铜镜。
“怎么可能，这小子……不但能切断吾与本体联系，身上还有这般仙器？”
他一步踏破虚空，五指距任老的后颈已不足三寸，指尖魔焰凝成倒钩，钩上挂满嘶嚎的魔魂。
就在魔焰将触未触之际，葫芦口“啵”地一声自开。
没有霞光，没有飞剑，只有一束黑芒。
黑芒细若发丝，却亮得刺眼，像把整条夜色的光都抽成一线。
它从葫芦口蜿蜒而出，柔顺得仿佛闺阁女子垂落的青丝，轻轻一带，便缠住任老的腰，将其拖至葫芦内。
下一瞬，那缕“发丝”前端忽地绷直！
“噗——”
一声轻响，像绣花针刺穿绸缎。
褚枫伸出的那只手，掌心处幽紫魔焰轰然炸散。
黑芒从他掌背透出，带出几滴泛着漆黑的魔血。
血珠滚落，竟凝成细小的黑蛟鳞甲，在灵河镜面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褚枫低头，看见自己手掌中央多了一个针眼大的孔。
针孔的边缘正迅速爬满黑纹——那些黑纹像活物，一路逆着经脉，朝他心口窜去。
“好……好……范秋艳？”
褚枫终于开口，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抬头，望向那只仍在旋转的紫葫芦，眼底幽焰被黑纹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葫芦口再次“啵”地一声，像回应。
这一次，黑芒不再是一缕，而是千万缕。
它们倾泻而出，却在离葫芦三寸处忽然停住，齐刷刷对准褚枫。
每一缕发丝的尖端，都悬着一滴极小的水珠——水珠中却闪动着一轮耀眼的明月。
“斩。”
一个稚嫩的女声自葫芦里传出，字音落地，万缕黑芒同时一颤。
没有破空声，也没有剑鸣。
褚枫的身影被定在虚空中，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按进画卷。
他仍保持伸手姿势，五指却再也无法合拢。
黑纹已爬满他半条手臂，幽紫魔焰被逼得倒卷回体内，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爆响。
黑丝结结实实射中了褚枫，却不见有半点鲜血流出。
在褚枫缭绕的黑雾中却有无数轮迷你明月闪烁，瞬间没入褚枫体内不见了。
数个呼吸间，褚枫背后升起一轮明月。
那月轮初时只如银盘，悬于漆黑虚空之上，将此空间的幽暗照得雪亮。
月光所过之处，褚枫周身的魔焰“滋滋”作响，腾起缕缕白烟。
褚枫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正透出一道银线。
银线细若蛛丝，却一路逆流，沿经脉直抵心口。
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嚣张的幽紫魔焰竟像被泼了滚油的雪堆。
“嗤啦”一声缩成黑珠，滚落丹田。
黑珠表面，一轮轮迷你明月若隐若现。
“什么……净月？”
诡异地一幕出现了，褚枫俊美的面容迅速幻化着童子的模样。
连声音也变得稚气清脆。
话音未落，背后那轮明月猛地一震，皎洁银辉化作瀑布，自天灵灌入。
褚枫整个人被照得近乎透明，皮肤下可见无数黑线与银丝纠缠，像两条互噬的蛇。
每一次银丝亮起，黑线便“噗”地炸成飞灰。
每一次黑线反扑，银丝又立刻分化千万，将其寸寸绞碎。
银辉再次化作大量白雾。那雾并非水汽，而是最精纯的月华——凝为实质，寒可封魂，炽可化魔。
白雾一卷，便将褚枫裹成一只巨大的银茧。
茧壳表面，一轮轮满月浮沉，像无数只冷漠的眼，静静注视着茧中人。
茧内，褚枫的嘶吼声初时如狼，继而如鸦，最后竟化成婴儿啼哭。
魔气被净化得愈发迅速，却并非散去，而是被月轮强行“洗白”。
幽紫褪成深灰，深灰褪成银白，最终化作一缕缕冰凉的真元，倒灌回他丹田。
丹田里，原本盘踞的魔符被月轮碾成齑粉，粉末重新凝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珏。
玉珏通体银白，中央却锁着一点漆黑，像被冰封的烛火……
“范前辈……”
任老元神虚淡，却仍朝葫芦深处端坐的女童深深一揖，声音颤抖。
“多谢……”
“莫谢。”
葫芦里，女童未动，声音却带着万古不化的倦意，
“原来……这就是‘净月斩魔’。”
任老此刻睁大了眼睛……
“哎，可惜我也是元神无比衰弱了，恐怕还仅有一击之力了。”
月轮深处，稚嫩的嗓音再次响起，却像隔着千秋寒潭。
“不斩肉身，不斩魂魄，只斩‘魔性’。”
“你之魔，源于贪；贪之核，锁于玉珏。”
“从此之后，你仍是褚枫却再非是魔……”
银茧乍散，光屑如雪。
褚枫自空中跌落，衣袍猎猎，黑雾尽散。
长发如墨，眼底幽焰熄灭，只剩一点银白，像雪夜寒星。
他踉跄站稳，低头看掌心——铜钱大的孔已愈合，唯留一道月牙银疤，冷光流转。
忽地，褚枫勾唇，发出一声低笑。
那嗓音再非少年清越，低沉里带着金石共振的磁性与旷远岁月的沙哑，像寒铁滑过丝绒。
“嘿嘿……小丫头，原来你是‘皓月玉兔’一脉的余孽。”
他缓缓抬眼，眸底那点银白被妖异的绯色层层浸染，仿佛雪原上绽开大片曼珠沙华，冶艳而危险。
“我爱妃的死，总算找到债主了。好，好，好……”
每吐一字，他面部便轻颤一次，像湖面被风揉皱。
一位中年男人柔和的轮廓悄然浮现：
眉骨微隆，鼻梁挺直，眼角优雅下垂，带着俯瞰尘寰的悲悯与倦意。
唇畔更现一粒朱砂痣，艳似凝血。
眨眼之间，青涩尽褪。
一张白净儒雅的中年面孔凝定——肤若凝脂，却透着久居幽阙的苍白。
凤目狭长，眸光深处燃着幽绯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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