龅牙女人恶狠狠转过头，死死盯着姬彻，周围的人看情势不对，都纷纷看护好自己的陶罐，生怕被波及，明明是个破罐子，却被她们当宝贝一样护着。
刚刚差点被掐死的小乞儿喘过气来，匆匆看姬彻一眼，怕再被卷进麻烦，提着一口气飞快溜走了。
龅牙女人心中火起，但暗自打量姬彻一番，看她体格高大魁梧，心里暗自揣测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而且瓦罐被踢翻，也没有心情闹事。
于是龅牙女人骂骂咧咧蹲下来，将陶罐扶正，踹了一脚旁边瘦骨嶙峋的男人，“懒骨头贱人，还不快点生火，要是煮坏了灵蛇蛋，姥子把你送去喂龙王姥。”
地上的男人已经极度虚弱，但还是强撑着坐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地往火堆里添些细柴，试图将火堆点燃。
龅牙女人则用木勺从另一个脏兮兮的水翁里舀水，添加进洒了一半的陶罐里。
“大姐，你们这煮的是什么？”
龅牙女人一抬头就看见，刚刚那个魁梧女子不但没走，还走过来蹲在了自己面前。
龅牙女人正要发作，姬彻掏出几枚铜钱，“大姐，我是宁州来这里做生意的，刚才被小偷摸了钱袋，一时情急这才追过来，不小心坏了你的事，特意给你赔个不是。”
龅牙女人毫不客气地收了铜钱，脸色这才好转许多，鼻孔里哼一声，”要不是看你什么都不懂，这事可没有这么容易了结，托天尊的福，就不与你计较了，这钱也不是我自己要，都是要献给天尊的。”
“你说的天尊，是什么人？”姬彻顺着她的话问。
“可不敢直呼！”龅牙女人闻言十分激动，慌乱地四下看一眼，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天尊可不是人。”
姬彻笑道：“不是人？那是什么东西？还是说不是个东西？”
她的口无遮拦让龅牙女人十分恐惧，赶紧念了几声什么咒，低声提点姬彻，“可不敢乱说！要是让天尊使者听见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天尊这么神通广大吗？”姬彻表现出完全不信的模样。
龅牙女人一脸严肃，“天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能治百病，救人于灾难水火，只要一心信奉，那就什么烦恼病痛都不会有，要是生了水患，只要有天尊的灵符，那洪水都绕着你家屋子走，一个人都不会死。要是不信天尊，对祂不尊敬，那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姬彻道：“这不过都是骗人。我听说皇上派了特使前来治理水患，修建大堤，还分发粮食银钱救济灾民，本来就不会再有水患了，这怎么就变成天尊的功劳了，难道天尊的灵符比看得见摸得着的大堤还有用吗？”
“官府管得了一时难道还管得了一世吗？这濉河淹死了多少人，饿死了多少人，你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靠人力能治好？”龅牙女人眉头紧皱，“天尊说了，修建大堤触怒了神灵，今年夏天雨季之时，龙王姥就会冲垮大堤，到时候别说特使，就是皇上亲自来了都没用！你们这些外乡人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在这里胡说了。”
“快些走快些走。不要连累我，我没功夫跟你瞎扯，灵蛇蛋还等着续火呢。”
龅牙女人不耐烦地摆摆手，想要赶紧将姬彻赶走。
龅牙女人回头看见她男人还没有将火点燃，气得又踹了两脚，“没用的东西，肚子不争气就算了，就会拖累姥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上你这丧门星。”
这男人明显都要被饿死了，皮包骨头，瘦弱得像一张纸，被踹了两下就轻飘飘倒在地上，破风箱一样喘气。
应贞看不下去，蹲下身往男人嘴里塞了一颗糖。
龅牙女人一边将陶罐放在架子上点火，一边冲姬彻嚷嚷，“你怎么还不走？”
姬彻笑眯眯地又给她递了几枚铜钱，“大姐别生气，我就是不懂才想问个明白，生意人嘛，远道而来都想有个倚仗，要是天尊这么厉害，大姐你也别藏着掖着，这么好的法门，也教教小妹我呗。”
龅牙女人接了钱，干咳两声，“好说了，既然你诚心，我就给你说道说道。”
“天尊门下称为牡教，信奉大自在大无上天尊，天尊神通广大，可以点石成金，肉白骨，生米粮。”龅牙女人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还能传人长生之术。”
“长生之术？”姬彻皱眉。
“没错。”龅牙女人用小木柴棍轻轻敲两下那陶罐，发出两声闷响，得意道：“长生之术就在其中。你可别小看这罐子，单说罐子是没什么稀奇的，贵在里面装的东西，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灵蛇蛋。”姬彻即答。
龅牙女人惊讶，“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刚才不是你说的灵蛇蛋吗？”姬彻摊手。
“别打岔！”龅牙女人有些不开心，“这灵蛇蛋是天尊特别赐下的，只要用水一直煮，煮到灵蛇蛋变得通体透明，就能在里面看见一条小龙在游动，这时候只要将蛋吞下，就能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到时候，哪怕是喝上一口煮蛋的水，那也能百病不生，青春永驻。”
姬彻一副感兴趣的模样，“这么神奇？那么在哪里才能买得到呢？”
“买？”龅牙女人怪笑两声，“你当这是什么能用钱买到的俗物？这可要拿东西换。”
姬彻面露疑惑，旁边地上的瘦弱男人突然抽噎起来，泪如雨下，“我的小毛儿······苦命的毛毛儿······”
“哭哭哭，就知道哭，姥子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龅牙女人咒骂着，“你生的那男儿能抵什么用？拿他换个灵蛇蛋那是他的福气！一天到晚摆这丧门爷们儿样给谁看？”
姬彻收回目光，她已经明白了，看来姒守正在奏折中说的那些个献祭的童男就是这么来的。
姬彻看向身后的巷子，映入眼帘的是烤在火上密密麻麻的陶罐。
“大姐，还烦我再问一句，要怎么才能拜见这位天尊呢？”姬彻问。
龅牙女人生起了火，拍拍手上的灰，小声道：“到河边的埋骨塔去，去棺材里面躺着就行了。”说罢还不忘再加一句，“见了天尊使者可别忘了，就说是码头三芬子拉你入教的，也算我一份功德。”
姬彻谢过三芳子，带着应贞离开了这里。
两人走出巷口时，有一个陶罐被烧裂了，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姬彻扫了一眼，看得很清楚，那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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