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表完真情，便与桃杳作别，趁着王婶子不注意，悄悄地走了。
临走前，王铁牛恳求桃杳想法子这几日留王婶子在店里多干些活，至少三天后再回家，这样就能晚一些发现他已经走了。
虽然桃杳心疼王婶子，也认为王婶子迟早要面对这一个现实，但还是心软地答应了王铁牛的请求。
王铁牛走之后，桃杳一转头便看见程天水怀里抱着个药兜子，叉着腰，翘着脚跟子，远远地正在朝她吹口哨。
桃杳想装作没看见都没法子装了，索性大大方方迎上去，笑问道：“程大夫，你说要给我捡的药，可是已经捡好了？”
程天水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里的痰，一低头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而后又用草鞋踩在其上，用鞋底狠狠地磨了两道。
很难讲，这一个举动是不是在泄愤。
程天水把药兜子塞到桃杳手边，又咳咳两声，道：“嗯，药拣好了。一日三次，兑水泡茶皆可。”
桃杳笑了一笑，点头道谢，正打算转身就走，却又被程天水一把揪了回去。
程天水啧啧有声地把桃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低声道：“侄媳妇，我原本以为你是面冷心热，可我如今一见，好像你也不是这么的……”
桃杳心中一吓，完蛋，刚才王铁牛拉着她在柳树下表白的场景估计全被程天水看见了。
隔着这么远，也不知道程天水听明白什么没有——不过他这么神神叨叨的，就算什么也没听见，光看王铁牛那张藏不住事的脸上神情，什么也都能看明白了。
“程大夫，你估计是误会了什么。铁牛哥只是有事情要与我商量，不是你想的那些有的没的。”
桃杳特地加重了“有的没的”四个字的音量，程天水的神色为之一动，眉毛也扬了起来。
他一边摸着下巴上长长的银须，一边松了口气，道：“喔——不是那些有的没的，那便好。其实我想说的，倒也不是这些……”
程天水向来直言快语，鲜少像今天这样啰里吧嗦地绕圈子，话里话外听不出个准确意思来。桃杳觉得有些奇怪，皱着眉毛看他，直言问道：“程大夫，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天水端详着桃杳的表情，见她终于忍不住问，自己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真不是他故意要奚落她什么，只是身在局外之人看得最清楚。
程天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呃……侄媳妇啊，这王铁牛与你不过几面之缘而已，你对他也素来不上心。这样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向你表真情，你都忍不下心来对他说狠话拒绝他，不忍伤害他，为何对我大侄子却那般……”
他说到这里，桃杳的脸色顿时大变，像是遭了晴天霹雳一般。
话已经说到这里，就像一盆泼出去的水，拢共也是收不回来了，程天水索性接着往下说：“我大侄子一表人才的，总是比那王铁牛看起来讨人喜欢吧。再说了，小楚肯定比王铁牛对你要用心，也是真心喜欢你，你又何苦去伤一个真心待你好的人……”
程天水说着说着，桃杳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好像结了一层冰。
沉默半晌，程天水还正忐忑地等待着桃杳会说些什么，却见她清清冷冷地仰起头，神情清高，似乎什么也不在意。
“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事情，最多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程大夫您来插手吧。”桃杳淡道。
程天水表情一变，笑容也凝滞住了，有些无措地说道：“哎哟，我这……我这怎么能算插手呢？！我这是劝，是劝你，好好珍惜眼前人啊！”
桃杳不想再与他多纠缠，索性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程天水手里，很客气地说道：“程大夫，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个是买药的钱，辛苦你给我看病。不过以后，也不必劳烦你多心为我诊治了。”
程天水愣住了——难不成，这小丫头也是用这样的手段和他大侄子划清关系的吗？
语气够冰冷，态度够决然。坦白说，这样的做法确实很伤人，但能有这个魄力的人，只要肯狠下心来做事情，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程天水眼中的神情便从失望慢慢转变为欣赏，他看着桃杳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长长叹出一道气。
“怪不得小楚喜欢你。”程天水自顾自说着，眼尾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
他将桃杳塞过来的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摸了摸，一边点头道：“嗯，份量够足。”一边将银子上的灰尘粉脂用袖子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揣进腰包里，然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缓缓踱步，散步也似地走回医馆。
程天水像是算准了什么一般——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怎能不舒坦？
桃杳回到欢桃阁后，心里总是回想着方才程天水说的话，觉得别扭，又觉得难受。
店里今天生意依旧红火，来来往往的客人就像是载着花红柳绿浮光乱影的一波波浪潮，从欢桃阁那扇圆形拱门外涌进来，又涌出去，带着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
起初刚做生意的时候，看着铺子里这么多客人，桃杳便觉得心潮澎湃。可是如今日日看，日日见，看得久了，竟然也有一些麻木起来。
刘婶子心思机敏，在旁边一下就瞧出来桃杳的不对劲，便将账本算盘递到桃杳面前，低声道：“老板啊，该算账了。”
桃杳笑着将那账本往掌中一合，耍赖道：“哎哟，今天没睡够，还没精神呢。晚点儿再算……一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账目，我就头疼眼花。”
刘婶子皱起眉毛，很关切地询问道：“是否要招一个会算账管账的伙计来？这样姑娘你也轻松一些。”
桃杳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自家的账，我还是想自家人来管，交给一个新人，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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