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高铁，方野自己都记不清坐了多少次了，从春天到夏天。
暑假的时候，他辞了兴趣班的工作，去了齐意的城市。
齐意假期要跟着教授做实验，特别忙，就差住在实验室了，其实很少有时间可以和方野混在一起。
他觉得愧疚。
方野却完全不当回事：“意哥，多好的事啊，教授愿意带着你，你得好好做才行，你别担心我，我找了个兼职，比你都忙！”
学校旁边的快餐店，方野因为有经验只谈了十分钟就被录取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招人难，好不容易逮到一个。
当天上岗，晚上六点到十点，是餐厅里一天中最忙的时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大城市里快餐店的规模可比家乡那个冒牌的大多了，方野一开始只是打扫，及时回收客人吃完的餐盘，抹布擦干净桌子，然后把地面扫了。
三天后，就站在了前台给顾客点餐。
这一套他实在是很熟悉，干过好几个月呢，口音也尽量说着普通话，面带微笑，从没喊过一声累。
他喜欢赚钱，钱能给他安全感。
齐意知道，所以从没说过什么，每天下班的时候，方野一出来，就看见齐意站在自行车旁等着他。
方野脑子里罕见的蹦出了一个成语，相濡以沫。
他们好了这么长时间了，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却越来越喜欢，一丝厌倦都没有。
“累吗？”齐意把冰可乐递给他。
这里的夏天实在是热，蒸笼一样，空调恨不得24小时挂在身上，一起走回去的几分钟，方野的T恤就已经湿透了后背。
但他摇头，不累，一点不累，他觉得还挺好，打发时间又有钱。
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齐意的日子也好的不得了。
方野整个暑假都和齐意在一起，回去时也是因为开学，没直接到家，而是去了店里。
一进门，吓了一跳，高远正坐在桌子旁择菜，方野手指戳戳方甜：“怎么回事？”
方甜正在打扫卫生，看了他一眼，又开始拖地：“总来，赶也不走，来了就干活，说是没意思，无聊，混时间，就是没事干闲的……你别管，跟你没关系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有顾客掀开门帘走进来，高远立刻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吃点什么呀？”
方野彻底愣了。
人真难懂，他也懒得去弄明白，开学了，他决定拼一把，想要专升本。
专升本这种事，选择性挺小的，省城有个大学，专业对口，他还特别问了上一届考上去的学长。
兼职就先不做了，糖糖也理解，找了个体校的男生顶替方野，结工资的时候，还特意给发了奖金，拍肩膀的力气，一点不像个大姐姐，非常用力。
“好好考，考上了告诉我一声，我请你吃饭。”
方野点头，后退一步，深深的鞠了一躬：“糖糖姐，谢谢了，我也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那个手术要花很多很多钱，预后也不一定好，并发症可能会伴随终生，一辈子都得吃药，但糖糖似乎不怕，无所畏惧的往前冲，拼了命赚钱，也拼了命省钱。
方野真的开始认真学习了，齐意帮他要来了资料，那个冬天，他开始理解齐意，成为齐意。
书桌前一坐就是半宿，看不懂就背下来，寒假的时候，齐意每天给他恶补英语，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了。
“你要是早这样，d大没跑了！”
方野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那种学校我可不行。”
“你有点自信。”齐意揉揉他的头顶，两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轻轻的亲了一下嘴唇，“你可行了，真的。”
那年的春节过得和以往一样，小雨都会走了，健步如飞，而且开始冒话，一声舅舅喊得方野心都软了。
去墓地烧纸，已经很平静，走了的人就是走了，他的伤心再大都换不回来。
他需要变好，而不是一直愧疚。
考试是春天，三月里，乍暖还寒，齐意特地请了两天假回来了，从省城的机场坐出租车回到家，风尘仆仆的，方野差点哭出来，连声谢谢都说不出来，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两天挺快的，酒店是齐意提前好久定好的，就在考点旁边，走几步路就到了，那两天，齐意像是方野曾经做得那样，无微不至的顾着他，方野考完，当天就得飞机回去。
他不觉得折腾，甚至觉得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事，心里高兴。
看到方野从考场出来的时候，非常欣慰。
那天有点冷，下着小雪，刮着北风，方野的头发被吹的飞起来，一颠一颠的，他往前走的时候，齐意迎着他，很长一段距离，两个人都没说话。
方野站在齐意对面，才停住了脚步，手拽了拽齐意的衣袖，轻轻的抱住了他。
他说：“意哥，谢谢。’
谢谢你坚定的选择我，从来没放弃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站在我身后，和我是一伙的。
其实查分数的时候，方野还是有点紧张，抽了两支烟，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手狠狠的搓了搓，都快搓出火星了，然后深呼吸两下，才拿起了手机。
……
方野是晚上十点的最后一班飞机，订的急了点，但好在机票是特价的，不算贵，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他还是一直喘，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手指微微的颤抖，狠狠的攥了下拳头，又慢慢的松开。
他轻车熟路的下了飞机，找到了网约车，只是背了个书包，带了套换洗衣服，不管不顾的就来了。
到了齐意住的地方，已经是深夜，他站在门口，反而没了一腔的勇气。
他怕齐意睡着了，然后又觉得，管他呢，来都来了，就算睡着了也要把他揪起来。
好消息就是用来分享的。
然而，齐意不在，小屋子里空荡荡的，方野没急，坐在床边静静的等待，大概半个小时，响起了敲门声，他来不及开灯，快步走过去，心里的激动满得快要溢出来。
方野张开了胳膊，想要给齐意一个大大的拥抱，他那声意哥发出的同时，齐意的拳头正好落在脸上。
方野捂着脸啊的大叫一声，弯下腰，能感觉到热乎乎的鼻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意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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