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铭接到乔增德从瀛京打来的电话时,他还在奉辽社会科学院处理着工作表格。连着几个月连轴转,徐君铭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他处理完工作,马上修改毕业论文,准备最后的答辩。
他的父亲十天前刚刚入殓,没能等到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戴上博士帽。
办完父亲的丧事,徐君铭更瘦了,下巴尖得好像朝北冬天挂在屋檐上的冰棱。他心如刀绞,但他不敢放纵自己沉入悲痛。人到中年,连悲痛都不能开闸,一旦开闸,徐君铭怕自己会被洪水淹没,再也爬不起来。他要一鼓作气,熬完毕业。
他后槽牙鼓起来,紧闭着嘴唇,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论文答辩最后的战役上。
尽管如此,电脑屏幕上的字还是无法在他大脑皮层上留下什么印象,他的眼睛时不时被泪水模糊。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恶狠狠地用掌根碾着眼球。但眼皮一闭,大颗眼泪还是滴落在论文上,毕业论文的草稿上马上洇出一个个圆圈。
他紧握拳头,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可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拜访乔增德的画面,拳头重重砸在书桌上。
乔增德同意了他的博士申请。
徐君铭录取通知书还没有收到,就在刚刚结束一个学期工作的那个暑假,来回奔波于长影制片厂,为乔增德搜集整理资料。
乔增德那时关于清州东日国的项目还没有结项,徐君铭夜以继日地为他搜集资料。他的博士论文刚写完,整理出其中的核心部分请乔增德帮忙推荐发表,乔增德什么指导意见都没说,署上自己的大名就发表了。
徐君铭刚刚接到乔增德的电话,他咬着牙听乔增德气急败坏地大骂。乔增德说,徐君铭耽误了他文章的发表,让他立即从朝北到瀛京,否则就别想毕业。
徐君铭当即买了最近一天的火车票,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乔增德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把在火车上整理好的材料递给了乔增德,心脏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心脏骤停。但他竭力忍住悲痛与委屈,怯怯地向乔增德道歉并解释:“乔老师,实在抱歉,前几天我父亲去世了,所以没有及时整理好材料。”
他立正站定,手指头绞住装材料的背包袋,手背上突起青筋。
乔教授接过徐君铭递过来的材料,看都没看,重重摔在办公桌上,厉声高喝:“咹?你父亲去世?你父亲去世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你也不能不去做啊!你们穷人就是活该,四十岁了你还是个巨婴!咹?我读书的时候那都是夜以继日地下苦功,连寒暑假都不回家,你们穷人还想享受生活?一天就知道等靠要,我该你的啊?!咹,老师给了你博士的名额,那就是你的再生父母,我比你爹妈的恩情都大,一个博士名额值多少钱?你爹妈能给你吗?没有我你能有今天?什么都让我操心,这都要答辩了,你连人影都看不见,咋地,你还让老师给你操办一切啊?”
四个小时里,徐君铭牙关紧咬,一字不答,任由乔增德斥骂。
乔增德太监一般的声音穿过褐红色的门,在走廊细长的空间里久经不衰。
然而,乔增德没能舍了心头之恨。
在徐君铭答辩现场,他当着一众外校专家的面,又把徐君铭骂了半个小时。
等待答辩意见的空档儿,徐君铭把准备好的一万两千块分成六堆,准备包进六个红包,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愤怒,装到第三个红包的时候,那鲜红的纸钞撒了一地。他还没有捡完,就被乔增德叫回答辩现场听取答辩组最后意见。
王奇替他把所有红包包好,分别放进六盒茶叶礼盒里,刘青吾帮忙,把这礼盒拿到酒店包间。刘青吾眼见答辩现场乔增德的威风,可以说大压四方,一片肃杀。
毫无悬念,答辩过程无论如何惊心动魄,最终还是通过了。
一众评委有说有笑地步入酒店包间,答辩主席范泳举杯祝贺徐君铭获得博士学位,圆满完成学业。
徐君铭说声“谢谢老师”,就把准备好的礼盒一一送到各位老师桌前。
乔增德看着眼前圆桌上的十二道菜,当即大骂:“徐君铭,你能穷死?各位老师一大早辛辛苦苦为了你的答辩从各个学校赶来,就是为了吃你的白菜土豆丝?!”
这次徐君铭没有道歉,他红着眼睛,按住高脚杯底,低着头不出声。他的后槽牙又鼓起来。
一直没有入席的刘青吾,悄悄离开了那个包间。她无法亲眼注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凌迟。那些被语言生砸出来的伤口要多久才能愈合?
如果徐君铭的母亲看到此时的儿子,如果徐君铭的儿子看到此时的父亲,他们会怎么想?
如果乔其看到她的父亲,如果孙平尧看到她的丈夫,如果乔丁钩看到他的儿子,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是不是会为拥有这样一位亲人而感到骄傲?
刘青吾没有愤怒,她感到难过,为最应该富有人道关怀的一群人以屠杀他人心灵为快乐感到深切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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