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小，与其说是在回答，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两句话反而把自己给逗乐了。
周靳声把几封装牛皮纸袋里的合同递过去，“随时去办过户，我找的那朋友很可靠，经得起查，他拿着你的钱从嫂子那买的房子，一直没露馅。”
江砚黎眼梢往下递了一眼，都懒得打开来看，他那边的车窗降下，夹烟的手支到窗外，把座椅调低，隔着玻璃看向天空。
不知道想到什么，莫名哼笑了声，“你确定在他们那没露馅？”
“谁们？”
周靳声好不容易把脑子里的冯若希给压下去，抬眼一看江砚黎那脸色，立马懂了，“起码让我们觉得没露馅。”
舅舅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颜姒要卖房子，江砚黎又在豫园里住着，都没有要搬走的迹象，这房子怎么卖。
不就是把信息透露给他，借他的口通知江砚黎，让他去他老婆那买房子。
左手倒右手，而且双方都揣着明白的在骗，两方心甘情愿，估计就只有颜姒那儿能够稍微瞒久一点，等回过味来，随便想想就通了，哪有六套别墅几天内脱手的。
“你也真有意思，几页离婚协议，把你半副身家都拿走了，明知道给房子她不会要，果然呢，转手就给卖了，她都没把豫园当回事，你偏要守着做什么。”
江砚黎“啧”了一声，“你每次开庭的时候说话都这么难听？”
“不，我是看在跟你友情一场的份上，尽量嘲讽得很委婉了。”
江砚黎冷笑：“谢谢你。”
“不客气。”
周靳声把安全带拉下来，“送我去趟律所。”
江砚黎抬了下周靳声的手，没让锁扣扣下去，“滚下去。”
“……”周靳声都愣了，“什么意思，卸磨杀驴啊？”
“嗯。”
“刚用完就撇，我没见过你这种混蛋，就不怕我把房子的事捅到你老婆面前去？”
话音刚落，周靳声立马纠正称呼：“不对，前妻，你前妻！”
“说去，你要是能有办法让颜姒再搭理搭理我，我乐意。”
真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周靳声真给气笑了，不过笑着笑着，又觉得某人挺可怜的，骄傲不可一世了半辈子的江公子，也能有个人能让他跌得这么重！
他瞅准机会把安全带给扣上了，哼声道：“便宜你了，我才不去帮你制造机会，反正你不送也得送，别想把我撂在机场。”
江砚黎别过头去没理他。
也没开车。
周靳声索性把手机掏出来看案件。
两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催，也没再怼，一直到有颜姒的那班飞机从天空上划过。
“走了。”
江砚黎手里的烟早灭了，他的手一直没收回来，搭窗口上都吹冷了，重新握上方向盘时候，手指都冷得没点知觉，对着空调口吹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车在往律所的方向去，路上管家打来电话，火急火燎的，说叶竹君突然吐血，休克了，医生已经救回来了，不过这回很不乐观，暗示他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吱——”
刹车声刺耳，江砚黎的身体被带得往前拽，握着方向盘的手抓紧。
周靳声也同样握着把手，担忧的看他一眼，“我跟你换，我来开车？”
江砚黎伏在方向盘上，愣了须臾，而后一点犹豫都没有，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周靳声和他换了位置，一直踩着速度飞驰到江家。
车直接停在别墅门口。
江砚黎车门都没关，大跨步往里走，一步上三两个台阶，一口气冲到叶竹君的房间里。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抬起的那一眼，眉眼间好似苍老了几岁。
“回来啦？”
一开口，苍老的声音里更能听出老态来，“去看看吧，她时间不多了。”
江砚黎脚下打了个晃。
双脚迈得都好似不是自己的，短短的距离，每一步都很沉重，走近了也忘了停下，膝盖撞到床沿才把他给阻下来。
叶竹君躺在床里，闭着眼，双手平放在心口，压在被子外，脸色苍白，神色却很安详。
看着……
像没有生气。
江砚黎抬不起手，想碰但没碰，眼眶微微泛红，眨眼间视线恰好落在叶竹君头顶，他犹豫了一下，弯下腰，轻轻拂开额头的发丝。
“这是怎么回事？”
“她那病，她自己心里一直有数的，很早就开始脱发了，怕被你看出来，就一直都戴着假发。”
江砚黎都没用力，手指上居然缠了发丝。
他小心的把一根根头发丝都取下来，企图再放回叶竹君头发里。
只是徒劳罢了。
“还有多久？”
老太太叹了口气：“长则一个月，快就……这个星期了，不过她这回晕倒得突然，医生来了好几个，都说大限到了。”
她已经亲耳听过了，承受过了那种压力，还在消化的时候江砚黎回来了，她又得亲口再复述一遍。
口吻上装得再平静，也还是难过的，毕竟做了她几十年的孩子了，从年轻看到中年，再到病入膏肓。
可那种感情表达不出来，以至于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含着叹息声：“让她睡一觉吧，她也累了，这么多年都被药给泡着，她前些天跟我说，想把药给停了，估计那时候她就预感到了，既然都这样了，我们也得要有个心理准备，你……”
“你别太难过了。”
江砚黎喉间艰涩的上下滚动，涌上来好几次哽咽，都被压下去了。
他梗了梗脖子，唇角绷成一条直线，“他呢？”
“……”老太太脸色有异，没说话。
更像是难以启齿。
“呵。”
江砚黎转身便走。
老太太叫了他一声，可还是没往下说。
也好。
总得有个说法。
周靳声在楼下，什么都没问，也没跟上去看，他就待了几分钟，江砚黎就下来了，走得很快。
“怎么样，伯母醒着吗？”
周靳声叫他没叫住，追了几步，“你要去哪？”
江砚黎没应答，上车后直接走人。
周靳声觉得不对劲，问管家要了把车钥匙，从车库里提了一辆车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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