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十月末，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拍打在雕花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谁在窗外低声啜泣。
公主府正厅里，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落霞心头的寒意，反倒让她觉得浑身躁得慌。
她身上那件银狐裘斗篷被随手扔在紫檀木椅上，露出里面石榴红撒花软缎宫装。
裙摆上用金线绣的缠枝莲纹本是极精致的，此刻却被她踩得皱巴巴的。
发髻上的赤金点翠步摇歪在一侧，几颗东珠随着她的动作晃悠，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砰——”又一个霁蓝釉笔洗被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其中一块弹到墙角的铜鹤烛台，发出刺耳的响声。
落霞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杏眼此刻瞪得溜圆，眼尾因愤怒而泛起红意，像是受了委屈的困兽。
侍立在一旁的侍卫长秦风垂着头，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潮，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缩成一团，避开公主的怒火。
他跟了落霞十年，从未见她如此失控过，往日里就算生气，也总会端着公主的架子，可今日……
他偷偷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掐丝珐琅的果盘、翡翠摆件、还有那幅先皇御赐的《寒江独钓图》。
此刻都成了碎片，散落在金砖地上，触目惊心。
“一群没用的东西！”落霞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
“本宫让你们去找那苏瑶的晦气，你们居然毫无进展。
真当本公主不存在吗？”
她越说越气，抬脚狠狠跺在一块碎瓷片上，尖锐的疼痛从脚底传来，却让她的怒火更盛。
“柳禹琛！苏瑶！”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像是要将它们嚼碎了吞下去，“一个尚书，一个弃妇，竟敢如此羞辱本宫！”
秦风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很清楚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柳大人如今圣眷正浓，蒋将军又处处维护，他们这些人，根本动不了人家分毫。
落霞扶着案几，慢慢站稳身子。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将庭院里的那株腊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几点嫣红在白雪中若隐若现。
她望着那抹红，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想当年……”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梦呓，“父皇还在的时候，谁敢这样对我？
那时候，柳禹琛见了我，不也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说着，眼泪便不争气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描金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抬手拭去眼泪，眼神却变得越发坚定。
“谢子卓怎么说也与本宫是兄妹，居然一心偏向外人。”她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还有谢逸风，他也太不争气了……”
说到谢逸风，落霞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夹杂着雪沫子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秦风，”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了许多，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去安排一下，我要去见先太子。”
秦风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愕。“公主，这……这万万不可啊！
先太子被陛下囚禁之地，守卫森严，您这一去，若是被人发现了……”
落霞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怒火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本宫让你去，你就去。”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记住，要悄悄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秦风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心意已决，再劝也是徒劳。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落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望向窗外漫天的飞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她就不信，她落霞会输给一个乡野村姑；
她亦不信，谢逸风会甘心一辈子被囚禁在那方寸之地。
这京城的天，该变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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